素光同 作品

生日宴會




    段啟言猶豫不決:“沒人會同意吧。”



    “不一定,”林知夏展現了領導者的風采和信任,“也許有人支持你呢。”



    也是。



    段啟言心想。



    如果他抹不開面子,可能會因此而錯失大家的支持。



    “今天啥也沒做”這個名字,乍一聽起來很突兀,很隨便,但是,又很接地氣。段啟言是這樣想的,他們應該先降低客戶對產品的期待,再讓客戶感受到產品的厲害,這是一種機智而不失風趣的營銷策略。



    於是,段啟言在微信群裡提了一嘴。



    他等了幾秒鐘,沒人理他。



    他特意圈出了全體群成員。



    湯婷婷第一個響應道:“我求求你了,大哥,動動腦筋想一想唄,你這起得是什麼名字,放在網上讓人恥笑。”



    段啟言沒有生氣。他解釋了自己的觀點,卻引來湯婷婷一長串的“哈哈哈哈”。



    他不禁有些惱怒,質問道:“你幹嘛總跟我過不去?”



    湯婷婷反駁道:“笑死人了,說得好像我非要引起你注意似的,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段啟言被她帶偏了思路:“你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他彷彿戳中了湯婷婷的死穴。



    湯婷婷一下子偃旗息鼓。



    她不再回復段啟言。



    段啟言立刻找她私聊,又發了一遍同樣的話:“你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湯婷婷寂靜無聲,像是不存於這個世界。



    段啟言的拇指搓了搓手機屏幕,在微信聊天框裡按下了自己的指紋。



    段啟言仔細想了想,他和湯婷婷認識七年多了。初中排練校慶節目的時候,他和湯婷婷扮演一對夫妻,班上經常有同學圍著他倆起鬨,這一起鬨就是好幾年,一直延續到他們高中畢業。



    段啟言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



    他思前想後,發出一條微信消息:“我看走眼了,我靠,你對我……”



    段啟言還沒打出下一行字,湯婷婷就說:“別逗我了,那個群裡的帥哥一抓一大把,我沒道理非要盯著你一個人吧。”



    是的。



    那個群裡,帥哥如雲。



    段啟言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煩躁。



    他從不用外表來評判一個人,也不注意自己的著裝打扮——唯一的例外是,大學剛開學不久,湯婷婷責怪他褲子太短,容易被女孩子碰到,讓他多反省反省自己。他嘴上說著“什麼亂七八糟的”,實際上還是特意去買了足以遮擋膝蓋的男式七分褲。



    而現在,他又說:“長得帥能當飯吃嗎?別像個混子一樣,光顧著看人外表。”



    他抓緊手機,靜靜地等候湯婷婷冷酷無情的羞辱。



    段啟言已經料到了,湯婷婷一定會不留情面地羞辱他,他發誓他會狠狠反擊。



    然而,湯婷婷卻說:“你不也長得挺帥的。”



    段啟言雙手扶住寫字檯,毫無徵兆地猛然站起身來。他的椅子刮蹭地面,帶出一陣“咔嚓咔嚓”的巨大聲響。



    三位室友都向他投來探究的目光,沈負暄問他:“惹上什麼大事了,一驚一乍的。”



    段啟言沒回答沈負暄。他跑出了寢室。



    沈負暄吃了一驚。



    在沈負暄的印象中,段啟言的性格算是成熟起來了,不至於突然回到初中時代。



    沈負暄以為是群裡的聊天記錄刺激到了段啟言。他打開微信,翻找聊天消息。



    眾多微信群成員正在熱烈地商討取名大計。



    江逾白建議取名“ptsic”,這是群裡所有同學本科母校英文名的首字母合體,這個提議獲得了大家的一致認同,大家紛紛誇讚江逾白想得周到,名字取得好——除了林澤秋。



    林澤秋說:“平平無奇。”



    江逾白向他發送好友添加請求,卻被他拒絕了。他附帶了拒絕理由:“我跟你沒話聊,加完就刪,不如不加。”



    林澤秋哪裡能想到,此時此刻,林知夏正坐在江逾白的身邊。



    林知夏旁觀這一幕,輕聲安慰江逾白:“我哥哥和你相處的機會不多,他不瞭解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你不要難過。”



    江逾白側過臉,看著另一個方向:“我以為……他會通過好友驗證。”



    江逾白主動向林澤秋示好,林澤秋卻只會用冷言冷語回應他。



    江逾白顯然想和林澤秋搞好關係,但他敗在了第一步。他對林澤秋的做法沒有任何評價,大概是故作淡定和堅強吧,林知夏頓時心疼起來。她宣稱道:“沒關係的,只要我喜歡你,別的都無所謂。”



    江逾白抓住重點:“你哥哥的反對也無所謂?”



    林知夏溫聲軟語地哄他:“當然,對我來說,你是最重要的。”



    偌大一間書房裡,一切聲響彷彿在這一刻靜止。明亮的燈光流瀉在書桌上,林知夏輕輕握住江逾白的手指。她翻過他的手掌,又打開抽屜,找出一張請柬,放進他的掌心。



    這是一封派對邀請函,寫明瞭日期和時間:八月三十一號傍晚七點。



    八月三十一號,正是江逾白的生日。



    江逾白慢條斯理地合上這封邀請函,林知夏認為他已經猜到了。



    她向他坦誠道:“我小時候和你說過,等到你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如果我還是你的同學,我會給你準備巨大的驚喜。”



    江逾白的唇邊浮現一絲淺笑:“我十九歲了。”



    林知夏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她的心跳又變快了一些。她半低著頭,自言自語道:“嗯嗯,去年我剛來學校,認識的人不多,也沒見過你的朋友。今年我的交際圈擴大了,我邀請了一些同學,想幫你一起慶祝生日。”



    很奇怪的,江逾白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激動或高興。



    林知夏為他舉辦派對的場所是學校附近的一家飯店——消費水平中檔,但也絕對不便宜。江逾白從沒考慮過錢的問題,但他知道林知夏一直過得比較節儉。



    在江逾白的想象中,林知夏省吃儉用了許多年,好不容易才攢下一筆錢。她不讓他負擔她的開銷,還反過來為他斥巨資舉辦派對,廣邀好友……江逾白沉默了一會兒。林知夏抬起頭,剛好對上他複雜的目光。



    林知夏捲翹濃密的眼睫輕顫了一下:“你不高興嗎?”



    江逾白知道,他此時不能拐彎抹角,必須直白地講出心裡話,以免造成林知夏的誤解。



    於是,他說:“我讓你……”



    他頓了頓,措詞越發簡潔:“破費了。”



    林知夏雙眼一亮:“你想幫我省錢嗎?沒關係的,那家餐廳的老闆給我打折了,所有飯菜酒水一律八點五折。你的生日蛋糕,我準備自己親手做,廚師姐姐已經答應了要教我……”



    江逾白的家裡僱傭了三位廚師。



    林知夏所說的“廚師姐姐”,大概率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女廚師。她廚藝精湛,性格隨和,最擅長做糕點和冷盤。



    林知夏聰明好學,悟性極高,學什麼都很快,心思和手藝都很靈巧。在廚師姐姐的幫助下,八月三十一號的下午,林知夏親手製作出一座造型精緻的荔枝慕斯蛋糕。



    林知夏非常高興。



    她跑出廚房,去找江逾白。



    江逾白正在健身房裡鍛鍊身體。他輕鬆地抓握單槓,引體向上的動作十分標準。



    林知夏倚在門框邊,偷偷地觀察江逾白。她記得江逾白小時候很喜歡吊單槓。當年她看他吊單槓的樣子……真是傻乎乎的。而現在,他長大了,她盯著他的手臂、肩膀、胸膛,她的思緒和感觸都與年少時完全不同。



    江逾白也注意到了她。



    他的心情很好,聲調帶著笑意:“稍等,我先去洗個澡。”



    林知夏點頭:“好的好的,等你洗完澡,換好衣服,我們就出發吧。”



    說完,林知夏回到她自己的房間,又在衣櫃裡挑挑揀揀。她找出自己最喜歡的一條裙子,換上高跟鞋,還把頭髮盤起來,稍微化了一點淡妝。做完這些事,她重新回到廚房,拎起那一座裝進紙盒的蛋糕,揮手和廚師姐姐告別。



    *



    傍晚七點,林知夏和江逾白抵達目的地。



    林知夏預訂了一家餐廳的花園座位。她牽住江逾白的手,把他帶進草木繁盛的花園——夜晚的涼風襲來,沁著夏日繁花的香氣。



    落日西沉,晚霞紅如火燒。



    霞光掩映著美景,眾多朋友齊聚一堂。他們自發地齊聲唱了一首生日快樂歌,氣氛變得更加熱烈。



    江逾白平時玩得比較好的幾位同學全部到齊。他走過去和那些同學聊天,他們這群帥哥似乎能在黯淡天色下閃閃發光。



    江逾白的同學孫大衛今日也到場了。



    孫大衛發現,與江逾白關係最好的那幾個男生全是又高又帥的富n代。其實孫大衛家裡也很有錢,他只是個子不太高,男性自尊有待加強,當他看到一群高個子帥哥扎堆聚集在一起,他就沒想過要湊過去和他們講話。



    派對遊戲即將開幕,李梓睿充當了裁判的角色。



    李梓睿是江逾白的朋友之一,也是林知夏曾經輔導過的本科生。在李梓睿眼裡,林知夏的身份等同於“林老師”。而江逾白作為林知夏的男朋友,輩分自動比他升高了一級。他不太想和江逾白玩遊戲了,還是當裁判更適合他。



    李梓睿認識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唯一感到奇怪的是,林知夏組裡的那位名叫“溫旗”的博士學長今日居然也現身了。



    李梓睿聽吳品妍說,溫旗的社交障礙很嚴重,他很排斥參加聚會,更排斥與人交流或溝通。既然如此,溫旗為什麼會出現在江逾白的生日宴會上?



    天色越發深沉,花園裡的燈泡都亮了。



    那些小燈泡被串在幾條繩子上,圍住了涼棚和花叢,灑下影影綽綽的光暈。



    溫旗的座位就在花叢的旁邊。他今天遵守了社交禮儀,簡單地打扮了一下自己。他把頭髮全部往後梳,頗有上個世紀的港片風情。他還穿著一身純黑色西裝。他不經意地側過臉,下頜骨的輪廓堪稱無懈可擊,配上他高挺的鼻骨,十分惹人垂涎。



    派對上也有女生和他搭訕。



    但他不怎麼講話。



    美好的皮囊之下,掩藏著枯燥乏味又寡言無趣的靈魂,對他稍微有點意思的女生也逐漸喪失了興趣。



    溫旗既不參加派對遊戲,也不和別人聊天。歡笑與喧鬧都與他無關,他的世界單調又沉寂。



    為什麼呢?



    就連林知夏也感到奇怪。



    林知夏握著一隻玻璃杯,杯中裝滿了葡萄酒。今晚是她第一次品嚐紅酒,她抿了好幾口,江逾白讓她少喝點,似乎很不相信她有酒量。



    林知夏當著江逾白的面,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他驚訝地看著她,她就說:“我很會喝酒,我什麼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