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同 作品

投訴事件




    溫旗穿著一件防水的黑色大衣,獨自一人坐在一條長椅上。他的腳邊圍著一群灰色的鴿子。鴿子的羽毛鋥亮,擠成一團,“咕咕咕”地叫著,無論溫旗灑下多少鳥食,鴿子似乎總也吃不飽。



    林知夏衝他打招呼:“溫旗?”



    溫旗噗嗤一笑:“哈!”



    林知夏有些奇怪。她能感覺到溫旗沒有惡意。但他的種種表現、舉止和談吐都格外與眾不同。



    比如現在,公園裡的行人稀稀落落,溫旗縮在長椅的最拐角處,側頭瞥了一眼林知夏和江逾白。他裹緊身上的外套,彷彿下定了天大的決心,才講出一句:“你們好。”



    今天是禮拜六。



    對溫旗而言,這是他的私人時間。



    他嚴格地執行著一條規定——私人時間,絕不社交。



    但是,林知夏已經和他打過招呼了。如果他不說話,那他的毛病就表現得太明顯了。



    溫旗從座位上站起身,聽見林知夏答道:“我和江逾白在散步。你呢?你特意來公園喂鴿子嗎?”



    “是啊。”溫旗答應道。他雙手揣進褲子口袋,目光遊離在翠綠的樹叢中。



    “對了,”林知夏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下學期要做助教了。你和我說過,學姐曾經被本科生投訴過,你能不能告訴我,學姐為什麼會被投訴?”



    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關係到林知夏的助教準備工作。



    畢竟,印度學姐和林知夏在同一個實驗組。學姐犯過的錯誤,林知夏或許也會犯。



    林知夏還在等待溫旗的答案,溫旗卻守口如瓶。他機械性地重複著喂鴿子的動作,直到江逾白坐到他的身邊。他抓起一把鳥食,分散出去,才說:“學姐打壓學生的自信心。”



    碩士就讀期間,溫旗與同學們的交流極少。但他經常在洗衣房、公共廚房之類的地方旁聽別人說話。



    英國大學的學生寢室一般都沒有陽臺,也沒有可以曬衣服的地方。宿舍會提供公用的洗衣機、烘乾機等機器,放置於一樓的洗衣房內。



    某一天晚上,溫旗在洗衣房裡收拾衣服,恰巧有兩個本科生特別沮喪地坐在不遠處。他們握著罐裝啤酒,小聲地抱怨一位名叫“aishwarya”的印度籍助教在給他們上課的時候瘋狂打壓他們的自信。



    這位名叫“aishwarya”的助教,正是林知夏剛才提到的印度學姐。



    aishwarya出生在印度孟買,本科就讀於全印度最難考的大學——印度理工學院孟買分校。為了考上這所學校,她整個中學階段都非常拼命,每天的平均睡眠時間不足六小時。



    本科畢業後,aishwarya又去美國唸了一個碩士。她攢夠了論文,申請到了獎學金,這才決定到劍橋來讀博。她的學術履歷十分優秀,博士二年級就做了助教。



    然而,那兩位本科生卻說,aishwarya故意製造嚴重的學業壓力,她經常讓學生感到“他們的無知來源於無能”。她沒講過髒話,也沒批評過任何人,但是,每當學生問她問題,她就會露出一種“你怎麼連這個都不懂”的質疑表情。



    還有一次,aishwarya在黑板上推導一個運算式,起初她還很有耐心。後來,她連問兩個問題,某位本科生都答錯了,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特別陰沉恐怖,嘴裡不停地念叨:“你必須多讀幾本數學書。”



    那位本科生差點被她當場嚇哭。



    “她像個兇狠的女巫”——這是當事人對她的評價。



    就這樣,溫旗聽完了“aishwarya被投訴事件”的前因後果。



    但是,溫旗無法用語言完整地表述出來,面對面的溝通交流會讓他感到緊張。



    他聽說,林知夏和aishwarya正在合作一篇論文。



    他本來不想趟這趟渾水,但他轉念又想到,林知夏的智商很高,她可能會在無意中誤傷一批本科生,造成和aishwarya一樣的後果——出於這種考慮,溫旗回到家以後,就給林知夏寫了一封長長的郵件。



    郵件裡詳細地交待了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的起因和經過,甚至還包括了學校的處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