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同 作品

煙花下的告白

    七月初, 在林澤秋的幫助下,林知夏收拾完她的東西, 離開了她的本科母校。



    林澤秋從林知夏手裡搶來了所有重物。他拖著兩個行李箱, 揹著一個巨大的雙肩包, 右肩上還掛了一個沉重的旅行袋。



    七月正值三伏酷暑,驕陽似火, 熱浪翻滾, 大街上暑氣滔天。林澤秋的汗水從他的額頭冒出來, 順著臉部線條向下滑落,沾在衣服上, 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痕跡。



    行李箱的拉桿有些卡頓, 滾輪也不夠順滑,偏偏箱子裡裝滿了衣服、鞋子、護膚霜、零碎的小物品。林澤秋任勞任怨地護送著妹妹的行李,這一路上都沒嫌棄她的東西多、箱子重。



    林知夏很不好意思:“哥哥, 你累不累?把雙肩包和旅行袋交給我吧。”



    “輪不到你來扛, ”林澤秋一口拒絕, “你別跟我犟,你扯我的包,就是在浪費我的力氣。”



    林知夏原本攥緊了他的書包帶子,聽見他的那句話,她立刻鬆開了自己的手。



    回程的途中,林澤秋一直在照顧她。他給她買火車上的盒飯,還洗了一碗新鮮的草莓——那草莓是他早晨買好以後,纏了一圈泡沫紙, 塞進書包裡,特地帶上火車的。他還問她:“劍橋那地方,能吃到草莓嗎?”



    “可以的。”林知夏確定道。



    他仍然嘆了一口氣:“國外有槍有毒.品,你平時就待在學校裡,不要一個人去偏僻的郊區。”



    林知夏含著一顆草莓,並未接話。



    這一晚,林澤秋睡得不太踏實,夜裡醒來好幾次。



    火車的車輪轟隆轟隆地響,他用右手的肘部撐著床鋪,偏過頭看向另一側。他瞧見,林知夏安安穩穩地睡在對面的床上。他記起她小時候的樣子——那麼矮,那麼瘦,只有一雙眼睛又大又明亮。她總是仰頭望著他,問他一些特別討厭的問題,使他一度懷疑自己是個傻子,妹妹才是正常人。可她突然長大了,懂得理解別人了,再也不傷害他了,說走就走了。



    他曾經因她而感到極度煩躁,為什麼上天沒給他同等的智力?後來他終於接受了現實,而她快滿十七歲了。



    她不再害怕鬼故事,不再害怕陌生人,不畏懼黑暗,不逃避未知。



    她能獨當一面,也能獨挑大樑,爸爸媽媽都為她驕傲。事實上,他也為她驕傲。



    林澤秋眼底微潮。



    車窗外的天空逐漸變亮,拂曉的晨暉破開夜色,天光向明,浮雲如霞染。他換了一件衣服,坐在窗邊賞景,慢慢地靜下心來。



    雖然他才剛滿二十歲,但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心態就像看著小鳥遠走高飛的老鳥,既有殷切期望,又有顧慮重重。



    *



    今年暑假,林澤秋和林知夏都宅在了家裡,沒有任何旅遊計劃。



    兄妹二人的生活充滿了規律。他們早睡早起,堅持鍛鍊。不過林知夏偶爾會睡個懶覺,林澤秋就一個人出門晨跑。他經常繞到小區東門的一家早餐店,帶回來幾份燒餅、湯包、豆腐腦,放到餐桌上擺好,再去叫林知夏起床。



    飯後,林澤秋寫代碼,林知夏看書。



    博士導師給林知夏列了一張書單,她很快就把那些書看完了。她十分期待即將到來的博士生活。



    截止目前,她的留學材料準備齊全,簽證辦得差不多了,學校還給她分配了一間宿舍,她在網上看到了宿舍的照片——那是一個單人房間,配有一套桌椅、一張單人床、一把紅色沙發椅、獨立的廁所和浴室。



    宿舍的價格很貴,費用按周計算,每週一百多英鎊,每月總價六千多元人民幣,哪怕林知夏有獎學金,她還是覺得心疼,畢竟她本科的宿舍費一年才一千塊人民幣。



    林澤秋問過她的獎學金夠不夠,她說夠了,但她覺得國外的物價好高。林澤秋便嚴肅地教導她:“你在外面和同學講話,別跟人說你嫌這貴嫌那貴的……”



    “為什麼不能說?”林知夏質問道。



    林澤秋語重心長:“有點窮酸,你明白嗎?”



    林知夏混不在意地笑了:“我才不管別人怎麼看我。”



    這個回答,出乎林澤秋的意料之外。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旁觀林知夏整理手稿。



    電視機正在播放一部名為《鐵齒銅牙紀曉嵐》的連續劇。他和林知夏都是看著這部連續劇長大的。劇中的配樂一如既往,而他心不在焉,暗暗地想:短短十幾年,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背靠沙發,衣領鬆垮,姿態疏懶。



    林知夏扣上文件夾,對他說了一聲:“明天我和湯婷婷上街買衣服,中午不回家吃飯。”



    “買什麼衣服?”林澤秋順口一問。



    林知夏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