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同 作品

遊記(下)




    江逾白說:“你送我的禮物,純手工製作,全球限量,只有一件。我的數學老師見過你送我的競賽筆記,他說,那本筆記要是能出版,肯定會很暢銷,我正準備問你的意見,你願不願意出版一本競賽輔導書?”



    林知夏猶豫不決:“可是,那是我專門寫給你一個人的……”



    “好,”江逾白回應她,“光是那一本書的版稅,就和這塊手錶差不多。”



    “真的嗎?”林知夏狐疑地問。



    江逾白目視她的雙眼:“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今日天氣晴朗,天光清冽,林知夏站在巍峨的城樓之下,思維比平時遲鈍了一拍。她辨認出江逾白的瞳色,還在心裡暗暗地想,陽光和星星,都在他的眼睛裡。



    林知夏左手的手掌托住盒子,江逾白乾脆把那塊表拿了出來。



    他低著頭,神情專注,親手為她戴錶,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手腕,這一瞬間,她的心尖若有似無地微微一顫,她終於搞清楚了為什麼江逾白總是把“界限”兩個字掛在嘴邊。



    林知夏打算豪爽地笑一笑,再像哥們一樣猛拍江逾白的肩膀——但她做不到。事實上,她說話的聲音又輕又軟:“謝……謝謝。”



    江逾白欣然道:“你不用跟我客氣。”



    旅遊團的喧鬧聲在附近響起,展館內的遊客越來越多。林知夏帶著江逾白徑直走向了文華殿。她時不時地低頭,看一眼她的手錶,錶盤熠熠生光,而她的腦海中湧現思緒萬千。



    林知夏記得,上一次去江逾白的家裡做客時,她就打算深刻地剖析一遍自己的想法。後來因為學校有很多事情要忙,她就把“自我思想剖析”的工作給暫停了。



    她深吸一口氣。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毫無徵兆地出聲說:“去年的7月15日,故宮向公眾開放文華殿,作為陶瓷展館。”



    江逾白說:“你連開放的日期都記得。”



    “對,”林知夏充滿底氣,“我的記憶就是這樣!”



    江逾白誇獎她:“很聰明。”



    文華殿展出的陶瓷古董都是精品,其中有好幾件堪稱“巧奪天工”。



    林知夏近距離觀察地一件名為“青花釉裡紅聖主得賢臣頌文筆筒”的文物,筒身的毛筆字美極了,一撇一捺盡顯風骨。她說:“這是康熙年間的東西。”



    江逾白評價道:“工藝精湛。”



    林知夏又拉著江逾白去看琺琅彩的瓷器。



    有些琺琅彩花瓶的配色比較鮮豔,盛放的花朵湊到一起,開得奼紫嫣紅。



    比如,有一件名為“紅地開光琺琅彩牡丹紋杯”上面就有牡丹、菊花和蘭草的紋理[2],工匠的筆觸依舊細膩生動。



    林知夏和江逾白在文華殿內走走停停,又轉了一圈文淵閣,才從側門走向中軸線。



    中軸線附近,遊客眾多,遍佈各個國家的旅行團。林知夏發現了日本和澳大利亞的團隊,她分神聽了一會兒日語和澳式英語,就像在做聽力練習。



    穿過中和殿、保和殿,林知夏一眼望見一塊丹陛石。據說,那是故宮最大的丹陛石,被稱為“雲龍石雕”。



    林知夏自顧自地說:“這塊石頭是一萬多個民工和六千多個士兵從雲南運過來的。”



    江逾白會意。他把相機遞給林知夏,林知夏先拍了丹陛石,又轉身拍了江逾白。他猝不及防,只聽見林知夏的笑聲。她問:“今天是不是我第一次把你一個人照進相機裡?”



    江逾白不太確定:“好像是的。”



    “不要刪,”林知夏叮囑他,“回家把照片發給我。”



    江逾白點頭。



    林知夏笑意盎然:“我會把照片保存在我的筆記本電腦裡。”



    “你記得我的長相,”江逾白問她,“為什麼還要保存照片?”



    林知夏含糊不清地形容道:“那是不一樣的感覺。你腦袋裡的東西,和眼睛看到的東西……你明白嗎?”



    江逾白假裝他明白了。正如他無法想象林知夏的記憶模式,他懷疑,林知夏也不清楚普通人的思維構造。而他作為一個普通人,應該多為林知夏考慮。



    江逾白認為,像林知夏那樣的聰明人,比較罕見,而像他自己這樣的普通人,遍地都是。



    他遵守今天的遊客人設,又問道:“林導遊,我們接下來去哪裡玩?”



    “去後宮吧!”林知夏開心地說,“你跟我去看皇帝的老婆們住的地方。”



    提起“皇帝的老婆們”,林知夏似乎格外興奮。



    他們先去了坤寧宮,隨後繞到東六宮。東六宮的承乾宮是青銅器館,鍾粹宮則是玉器館,林知夏心心念念著皇帝老婆們的起居室,不知不覺就和江逾白談起了清朝的后妃們。



    林知夏試探他:“你羨慕古代的皇帝嗎?他們有好多老婆,坐擁全天下的美女。”



    江逾白淡淡地說:“不羨慕。”



    承乾宮內,遊人的腳步聲此起彼伏。林知夏輕輕地邁出一步,謹慎地踩在地板上,又說:“我以為大部分男生都會羨慕皇帝。”



    “皇帝必須生一堆孩子……”講到這裡,江逾白停住了。他原本想說,皇帝肩負著任務,整天被文武百官們監視著,傳召後宮嬪妃,像個□□控的機器,但他不能在林知夏的面前談論這些東西。



    父親和江逾白講過“男生應該知道的幾件事”,從那之後,江逾白看待事物的角度變得更多樣化。他沒有小時候那麼天真單純,但他依然注意維持自己的形象。



    他委婉而誠實地表達道:“我不能理解皇帝。如果是我,有一個皇后就夠了。”



    林知夏像哥們一樣拍了他的肩膀:“好皇帝。”



    江逾白笑了:“清朝和現代不一樣。”



    他被青銅器展品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漫不經心地問:“你想做皇后嗎?”



    話剛出口,他當場凝固。



    江逾白方才假設了自己是皇帝,只要一個皇后,而現在,他又向林知夏問出這種問題,確實引發了很大的歧義。他看見一座巨大的青銅爐,甚至想蹲進爐子裡冷靜一下。



    好在林知夏沒察覺他犯的錯誤,她認真地說:“我才不要當皇后,我要做女皇。”



    “很好,”江逾白讚賞道,“不愧是你,林知夏船長。”



    林知夏和他分析:“在古代,當了皇后,做什麼事都要以皇帝為先,根本沒有自由。平常和皇帝講話,也要小心翼翼,一點都不公平。現代的皇室……我聽說,日本皇室,規矩特別嚴格,太子妃雅子得了抑鬱症,她嫁到皇室的第九年,才有機會回到孃家探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