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同 作品

平行宇宙

    江逾白是尊貴的qq會員,享有尊貴的特權。他被qq置頂在好友面板中。他的網名“江江江江”被顯示為醒目的大紅色。只要林知夏看向聯繫人列表, 她就會被江逾白吸引全部的注意力。



    江逾白的qq簽名只有四個字:雙星系統。



    林知夏理解他的深意。她忽然不想打字了, 她想聽江逾白說話。於是, 她發出了視頻聊天請求,江逾白二話不說就接受了。



    直到這個時候, 林知夏才想起來——江逾白從沒見過她的房間。



    林知夏立刻扭過頭, 檢查她的臥室是否乾淨整潔。昨天晚上, 哥哥拖了一遍地板, 還幫她擦了書櫃,攝像頭拍出的房間景象讓她感到滿意。



    而江逾白正坐在一間書房裡。他的背後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齊整平坦的碧綠草坪。夕陽的餘暉穿透玻璃, 灑在他的身上, 使他看起來有些不真切。



    他和林知夏同時戴上了耳機。林知夏對著麥克風說:“你在學校過得怎麼樣?”



    江逾白詳細地回答了林知夏的問題。他說, 他們班上只有十一個同學。他在開學第一天就和老師探討了未來的規劃,確定了高中的選課內容。他還準備加入學校的高爾夫球隊。明年上半年, 他會參加national eics challenge(北美經濟學挑戰賽)……等等。



    林知夏忍不住問:“你交到新朋友了嗎?”



    江逾白說:“我不確定。”



    林知夏試探道:“你不確定……新認識的同學是不是你的朋友?”



    江逾白簡略地回答:“對。”



    林知夏無意識地抬起手指, 靜靜地搭放在書桌上。這時, 江逾白反過來問她:“你的新同桌是誰?”



    林知夏誠實地回覆:“湯婷婷是我的同桌。沈負暄和韓鵬坐在我的後面。對了,金百慧也是我的同班同學, 我現在是高一(27)班的學生。”



    江逾白似乎有點緊張:“金百慧找你麻煩了嗎?”



    林知夏伸手抓過她的小企鵝。她懷裡抱著小企鵝,狀態很放鬆,隨口和江逾白閒聊:“沒有。今天的班會課上,班主任讓我們每個人站起來做自我介紹。金百慧說,她要考進清華大學的姚班, 還要推動人類科學發展。我覺得她是一個挺純粹的人。她目標堅定,不在乎別人怎麼評價她……”



    江逾白往前坐了一點 ,距離攝像頭更近。他問:“你在意外界的評價嗎?”



    林知夏沒有應聲。她凝神細想,承認道:“我在意。”



    接下來,她更坦誠地說:“我沒有金百慧那麼頑強的心理素質。所以,我到現在都沒有接受過任何一家媒體的採訪。我不想被曝光在大眾的視野裡。”



    江逾白與她探討起這個問題:“你做得很對。關注度和討論度都是一把雙刃劍。”



    “是的,”林知夏的語氣非常冷靜,“我現在還沒有值得一提的研究成果,我正在學術的道路上摸索前進。”



    江逾白鼓勵她:“你有一個很好的開端。”



    林知夏斜靠著椅背,摟緊一隻毛絨小企鵝。她對江逾白講出心裡話:“江逾白,這兩年來……你知道,我加入了國家集訓隊,也參加過一些國際競賽。我認識了各個國家和地區的學生。我產生了一些新的觀點。”



    江逾白交握雙手,做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什麼觀點?”



    林知夏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小企鵝的翅膀。她說:“雖然老師和同學經常誇獎我,但我覺得,我只是把學習的過程給壓縮了。”



    江逾白引用現實中的例子:“我爸爸在北京投資了一家電商公司,他們最近在做數據庫壓縮。”



    林知夏果然一下子來勁:“數據庫壓縮?”



    “數據庫的壓縮技術,”江逾白形容道,“它能節省存儲空間。”



    林知夏在椅子上緩緩坐直:“可是,我記得,現在的數據庫壓縮技術,效率好像都不太高。”



    江逾白切入正題:“壓縮效率提高一個百分比,成果就會很明顯。”



    林知夏恍然大悟:“我懂了。你是不是想誇我,誇我的大腦像一個壓縮型數據庫?比別人厲害很多倍?”



    江逾白原本還在打腹稿。他準備幫助林知夏樹立強大的自信心,讓她清晰地認識到她的天賦有多強。結果,他才剛講了兩句話,林知夏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林知夏感嘆道:“江逾白,你真好,這麼拐彎抹角地讚美我……我和你聊天的時候,心情很放鬆,好像什麼話都能對你說。”



    江逾白低頭笑了一聲,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林知夏把小企鵝放在腿上。她面朝著電腦屏幕,鄭重地約定:“每天晚上六點,如果你在線,我就找你視頻聊天,只聊十分鐘,好不好?”



    江逾白問她:“為什麼只聊十分鐘?”



    林知夏有理有據地說:“我不想打擾你學習。我聽說,劍橋大學還是挺難考的。如果我佔據了你太多時間,耽誤了你的學習進度,讓你考不上劍橋,我會非常內疚。”



    江逾白沒想到林知夏有著這樣的擔心。



    他絲毫不慌亂,格外沉穩地說:“我有兩年的準備時間。”



    “是的,”林知夏和他一起展望未來,“2010年秋天,你會提交申請,然後收到錄取通知。”



    江逾白忽然發現,如果他的計劃能夠順利執行,那他十六歲就去上大學了。當然,林知夏的入學年份比他更早,她會在十四歲那一年成為一名光榮的大學生。



    林知夏還想和江逾白說兩句話,臥室門外傳來媽媽的呼聲:“夏夏,秋秋,飯做好了,你們倆過來吃晚飯吧。”



    林知夏摘掉耳機,媽媽又喊了一嗓子:“夏夏,秋秋,別學習了,餓著肚子學習多難受。你們快來吃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要去吃飯了。”林知夏告訴江逾白。



    江逾白在聊天窗口上打出兩個字:“好的。”



    林知夏回覆一個可愛的笑臉表情,又對他說:“我下線了,拜拜。”她關掉聊天窗口,退出qq賬號,穿上一雙粉紅色毛絨拖鞋,歡欣雀躍地跑向了客廳。



    林知夏的網名是“夏天的草莓”,江逾白把她的備註改成了“夏夏”。而現在,“夏夏”變成了“離線”狀態。



    江逾白的手指滾動鼠標,重新瀏覽了他和林知夏的聊天記錄。然後,他關掉電腦,打開書包,預習明天的課程。



    書房的正門被人輕輕敲響。他抬起頭,見到了叔叔和爺爺。



    爺爺穿著一身舒適的居家服。他滿頭白髮,髮絲梳理得整齊,雙眼湛湛有神。他臉上的表情、講話的聲音都不顯老。他對江逾白說:“你念書很用功。”



    叔叔立馬接話:“我和大哥小時候,唸書都很勤奮,這是我們家的家風。”



    爺爺回頭看著他,喊了他的全名:“你左手還在痛嗎,江紹祺?”



    前段時間,江紹祺所在的樂團去了英國參加“格拉斯頓伯裡音樂節”。音樂節謝幕之後,樂團又趕赴了歐洲多個場地,江紹祺連續高強度工作了四個月。江紹祺仗著自己年輕,並不介意行程緊湊,但是,他不幸爆發了腱鞘炎的症狀,不得不暫停一切安排。



    江紹祺就像一隻被扎破了皮的氣球。他十分心虛地說道:“不痛,小毛病。”



    江逾白站起身,走到江紹祺的面前:“勞逸結合,叔叔。”



    江紹祺打量他片刻,有感而發:“我們家小江長大了好多。幾個月不見,小江長高了,更英俊了。小江這一表人才的樣子,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我們家的孩子。”



    江逾白客氣禮貌地回應:“謝謝。”他還說:“外表是浮雲,內涵最重要。”



    爺爺唸了一首詩:“白衣蒼狗無常態,璞玉渾金有定姿。”



    白衣蒼狗無常態,璞玉渾金有定姿——這首詩,出自宋代文學家秦觀的手筆。



    江逾白和爺爺聊起了秦觀的生平經歷,江紹祺聽得一頭霧水,甚至插不上一句話。江紹祺只能跟在他父親和他侄子的背後,隨他們二人一同走向餐廳。走著走著,江紹祺就感覺苗頭不對。



    江紹祺的父親問了一句:“紹祺,你如何看待你這個侄子?”



    江紹祺連忙表態:“我侄子?我說過了啊,小江一表人才,各方面能力拔尖。我大哥為了教育好兒子,十幾年來花了不少心血,那都是值得的。”



    他的父親又說:“你大哥在你這個年紀,家裡就有了江逾白。”



    江逾白陡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卻沒有作聲。他知道,爺爺正在催叔叔找對象、談戀愛、結婚生子。



    眼看著叔叔露出了窘迫懊惱無奈又慚愧的表情,江逾白決定施以援手。江逾白緩緩落座在餐桌邊上,狀似平常地開口說:“強扭的瓜不甜,結婚生子要看緣分。”



    江逾白一句話還沒說完,叔叔和爺爺都盯緊了他。他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爺爺,你別催叔叔。叔叔早就年滿十八歲,他是成年人,有選擇的權力。”



    叔叔讚不絕口:“小江,叔叔真沒白疼你。小小年紀,懂得還挺多,不愧是我們家的好孩子。”



    爺爺思維敏捷,另闢蹊徑:“這麼好的孩子,你就不想自己養一個?”



    叔叔據理力爭:“大哥有孩子了,我們江家後繼有人,為什麼我一定要自己養?再說了,我必須得先有一個女朋友。”



    爺爺飯都不吃了,低聲盤問他:“你的女友在哪兒?我和你媽,沒瞧見她一根頭髮絲。”



    叔叔臉色微紅:“老爸,這些年來,我跑遍全球各地,哪有時間去管什麼女友和孩子。你曉得一個樂團的競爭有多激烈嗎?當年我費盡千辛萬苦……”



    爺爺竟然反問:“你曉不曉得,我給你們公司拿過多少贊助?”



    爺爺左手端碗,右手執著筷子,夾起一隻春捲放入碗裡。他進食的舉止儒雅而斯文,可他剛才那句話就像是往水中投擲了一枚炸彈。江紹祺被父親炸出了水面,急忙問道:“你給我們公司捐過錢?”



    爺爺講話時,聲調平穩,氣息平靜:“你以為,出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二十三歲當上了小提琴首席,全憑你個人努力?你年少時,稍有些天賦和興趣 ,我和你媽從德國請來演奏家,手把手教你。我還僱了老師,每天看著你練琴十個小時……養孩子哪兒能不費心?”



    江紹祺攤開一張餐巾,深吸一口氣,才說:“老爸,你講得我頭痛。”



    江逾白再次幫助了叔叔:“教養子女是父母的責任。如果一個人不想承擔責任,那他暫時不能把小孩帶到這個世界。叔叔已經在事業上取得成就,爺爺不能苛責他。”



    江逾白當面挑戰他爺爺的權威,他爺爺不僅沒生氣,還很欣慰地說:“你爸爸將你教養得很好。”



    這句話之後,爺爺再也沒有質問叔叔一句話。爺爺向叔叔傳達了催婚的意思,然後就撒手不管了。他囑咐江紹祺好好休息,好好養傷,把恢復期當成一段假期,暫時不要考慮工作之類的瑣事。



    江紹祺滿口答應,吃飯吃得很慢。他一邊吃,一邊想,北京的醫療條件比省城更好,他留在北京休養,順便關懷一下侄子的學業,算是盡到了叔叔的義務,為他自己將來成為一名合格的父親積攢經驗,也不失為一件好事。等到侄子長大了,他還可以把經驗之談傳給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