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同 作品

星際尋寶(下)

    林知夏和江逾白約好了,她會在三月份的第一個週六, 上門拜訪江逾白的家。她要獲得2007年羅馬尼亞數學大師賽的冠軍, 再把金牌帶回來給江逾白玩。



    “我等你。”江逾白回答道。



    林知夏突發奇想:“江逾白, 我們分開的這段時間,我會把每天的經歷寫在筆記本上, 等我回來了……”



    林知夏還沒說完, 江逾白已經猜到了她的意思:“我們分別記錄自己的經歷。等你回來了, 我們交換筆記本。”



    “對!”林知夏興高采烈, “我們交換筆記本,就相當於我們交換了彼此的記憶,相當於我們沒有分開。”



    江逾白折服於林知夏的嚴密邏輯。



    為了表達他的支持與肯定, 他從書包裡掏出兩個筆記本。林知夏接過其中一個筆記本, 並在扉頁寫道:林知夏船長的星際尋寶曆程。



    江逾白在另一個筆記本上寫道:江逾白首領的漫長等待史。



    “漫長等待史”這五個字, 隱隱透露出“江逾白首領”的哀婉和孤獨。但是,“江逾白首領”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角色。他不應該感到一絲一毫的失落和沮喪。



    江逾白剛想把這一行字劃掉, 林知夏就在他的字跡旁邊補充一句:宇宙飛船的守護經歷。



    林知夏一字一頓地說:“江逾白和林知夏, 永遠都是好朋友。”



    江逾白收好筆記本。他原本很不習慣記錄日常生活, 但他決定做出一個短暫的改變——他決定按照時間順序,簡略地概括每天早晨八點到夜裡八點發生的瑣事。



    林知夏在國家隊集訓期間, 江逾白成為了初二(十七)班的代理班長。他有條不紊地維持著班級秩序,並在日記中做出總結:林知夏,今天主要有三件事,請你知悉。第一件事,初二(十七)班再度榮獲衛生小紅旗。第二件事, 張老師下週結婚。他給全班發了喜糖。你不在學校,沒有喜糖。等你返校,我補給你。第三件事……



    江逾白準備告訴林知夏,在二月份的段考中,他的數學和英語都考了滿分,總分排名年級第一。不過,他轉念又想,林知夏在乎成績嗎?在她眼中,初二年級的所有學生應該都差不多。



    江逾白放下鋼筆,段啟言咋咋呼呼地喊了一聲:“江逾白,你在忙什麼?”



    段啟言看見那個筆記本上有“林知夏”三個字。他飛快地湊到了江逾白的跟前,盤問道:“江逾白,你在給林知夏寫什麼?”



    江逾白掩飾道:“工作彙報。”



    “工作彙報?”段啟言半信半疑。



    “是的,”江逾白麵不改色地說,“我作為代理班長,彙報日常工作。”



    江逾白話音落後,附近的同學都聽見了。大家紛紛向他湧過來,熱情高漲地詢問:“林知夏在國家集訓隊裡,她還惦記著咱們班的同學嗎?”



    文藝委員湯婷婷接話:“那肯定啊!林知夏本來就是我們班的班長嘛。”



    湯婷婷一把扯開段啟言,坐到了江逾白的身邊——那個座位,應當屬於林知夏。江逾白的領地意識瞬間覺醒。他裝作不經意地提醒湯婷婷:“你的座位在前排。”



    “我知道,”湯婷婷提高嗓門,“江逾白,你別光顧著寫公事。公事公辦,好沒意思。你要適當地寫一寫同學們的私事,林知夏肯定愛看。”



    “不,”江逾白嚴詞拒絕,“她不愛看。”



    湯婷婷仍然堅持:“她愛看。”



    江逾白說:“你不瞭解她。”



    湯婷婷反駁:“我是女生,林知夏是女生,我比你瞭解她。”



    隨後,湯婷婷詳細地指示道:“你寫一下,這個月,湯婷婷的作文在市裡獲獎了。”



    圍觀的同學們爆發出一陣笑聲。段啟言直接嘲諷道:“湯婷婷,你不就是想讓別人知道,你的作文在市裡獲獎了嗎?林知夏都拿到全國的獎了,她會在意你這個市裡的作文獎?”



    去年九月份,段啟言和湯婷婷在《變遷》這出戏裡演了一對夫妻。班上就有幾個好事者,總把段啟言和湯婷婷湊成一對。他們戲稱段啟言是“有家室的人”,經常在班級裡帶頭起鬨。



    段啟言非常憤慨。他和湯婷婷的關係之惡劣,全班有目共睹。



    段啟言心中暗想:江逾白和林知夏才是真正的形影不離,為什麼沒人議論他們兩個?



    很快,段啟言強行編造了一個理由——就憑林知夏那高不可攀的競賽成績,大家都沒把林知夏當人。林知夏在初二(十七)班,如同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明。大家參拜她還來不及,又怎麼敢去嘲笑她呢?



    段啟言堅定地認為,他之所以會和湯婷婷扯上關係,都是因為他不夠強。如果他足夠強,超過了林知夏,那麼,在初二(十七)班,他就可以橫行霸道,無人敢惹。



    段啟言一隻手撐在課桌上,距離湯婷婷更近了一些。周圍又有幾個同學暗暗地笑起來,青春期的微妙情愫正在他的身邊萌芽,而他惡狠狠地說:“江逾白,你快告訴林知夏,她回來以後,必須整頓班風,肅清不正之氣!”



    江逾白合上筆記本:“班級風氣哪裡不好,你直說吧。我是代理班長。”



    江逾白好大的官威。



    段啟言不自覺地屈服了。



    如同在官老爺面前申冤一樣,段啟言低眉順眼、欲語還羞地敘述道:“就是那個,那個《變遷》的劇組……”話說一半,他和湯婷婷視線交匯。



    湯婷婷頗為不悅地挑眉,段啟言的臉色頓時改變,漲得發紅,像是秋天傍晚的燦爛霞光。



    湯婷婷在《變遷》的戲裡有一句臺詞,稱呼段啟言為“夫君”。去年九月,段啟言覺得沒什麼。今年二月,他再回想起那一幕,整個人都感覺不太好。



    可能是因為,他年滿十四歲了,開始注意自己的名節。



    段啟言經過一番天人交戰,才說:“班上老是有一群混子起鬨,你能不能管一管他們?”



    江逾白微微點頭,應道:“哪些人再起鬨,你只管告訴我。林知夏去國家隊集訓了,我會幫她做好班風建設工作。”



    江逾白從座位上站起來,闡明他的觀點。他希望大家注意開玩笑的界限。他說,尊重是相互的,班級是大家的。眾人紛紛點頭稱是,非常認可江逾白的說辭。



    江逾白天生擅長演講。他條理清晰,觀點明確,說話的語氣沉穩有力,讓人很想聽信他的忠告。他就像包青天一樣講理、講公道。他平息了班上的風言風語,還了段啟言一個清白之身。



    段啟言甚至覺得,林知夏的處理方式,都不一定比江逾白更好。



    不過,段啟言仍然盼著林知夏早點回來。江逾白雖然在治理班級上有一手,但他畢竟不是林知夏。他坐不穩年級第一的位置,偶爾會輸給十八班的金百慧。



    十八班的金百慧,真是段啟言心頭的一根刺。



    他由衷地希望,林知夏的考試成績,永遠比金百慧更強。



    *



    此時此刻,林知夏正在參加國家隊的集訓。



    集訓時長兩個禮拜,期間共有四次考試。林知夏打定主意要參加國際比賽。她認真對待每一次考試,不敢失誤。



    數學集訓隊的管理比較寬鬆,並不苛刻。課堂上,旁聽生的出勤比率極高,還有一些集訓隊的成員經常曠課——他們堪稱“神龍見首不見尾”,只在考評時現身。



    果然,真正的高手都有自己的風格。



    全國的數學競賽高手匯聚一堂,林知夏最大的感受就是,尖子生基本都有自我規劃、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沒空去過多地在意別人。尤其準備出國的那一部分同學,還要關注國外的大學、整理申請材料、複習託福和sat。



    集訓隊裡已經有同學收到了康奈爾、斯坦福、普林斯頓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林知夏很佩服他們。但她從不主動和別人搭訕。她總是跟在洛櫻的身邊。



    林知夏和洛櫻住在同一間宿舍。洛櫻是集訓隊的最後一名,因此她格外用功。每天夜裡,洛櫻都要在自習室學到十一點,再輕手輕腳地走進宿舍,而林知夏早就睡著了。



    林知夏喜歡側躺著睡覺,懷裡緊緊抱著一隻小企鵝。每當這時,洛櫻就會想起來,林知夏今年也才十一歲半,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她在數學賽場上橫衝直撞,在生活中仍然小心謹慎。



    集訓期間的學習任務繁重,洛櫻感到相當吃力,林知夏的狀態也不算很好——自她出生以來,她從沒有離開父母那麼長時間。集訓一週之後,林知夏非常想家,白天夜裡都有點恍惚,做夢都是爸爸媽媽和哥哥。



    即便如此,她仍然堅持住了,還在四次考試中名列前茅。



    考試表現最出色的一批學生,將有機會參加三月份的第二輪集訓,並在今年暑假代表國家征戰2007年度的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



    而2007年度的羅馬尼亞數學大師賽,將在今年的二月底舉行。



    羅馬尼亞數學大師賽包括團體獎和個人獎。每個國家可以派出四名正式隊員,兩名候補隊員。在計算團體的最終成績時,分數最低的選手會被淘汰,團體總分等於另外三位選手的分數之和[1]。這種殘酷的賽制,考驗了選手的心理素質,也考驗了團隊的凝聚力。



    原本,按照老師的意思,他們準備派出一個省隊參戰。但考慮到今年的羅馬尼亞數學大師賽競爭異常激烈,老師們還是組織了一場自願報名的選拔賽。林知夏毫不意外地被選為正式隊員。



    正式隊員!



    林知夏要出國考試!



    返回省城之後,林知夏還有一週的準備時間。她在父母和老師的陪同下飛快地辦理證件。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出國,媽媽似乎非常擔心她。連著兩個晚上,媽媽都沒睡好覺,眼眶落下了黑眼圈。



    林知夏注意到了媽媽的黑眼圈。她攥住媽媽的衣角,保證道:“媽媽,媽媽,我在羅馬尼亞待一週,就會立刻回家。”



    媽媽抱著她說:“夏夏才十一歲。”



    “今年九月,夏夏就是十二歲了。”林知夏補充道。她抬起頭,望向了哥哥。



    哥哥的臉色更不好看。他抓著一隻蘋果,啃了幾口,才問:“羅馬尼亞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