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茶米酒 作品

第350章 萬人自有萬般路,明鏡在手說一神(上)5400

    院內鋪滿石板,一根雜草都沒有。

    數十套桌椅整齊排列在其中,幾十名由大商會調過來的賬房,一手翻著賬本,一手把算盤打的噼啪作響。

    而在這些人之中,最邊角的地方,有一個古里古怪的身影。

    一顆牛頭,一身臃腫的儒袍,一對探出短袖的牛蹄。

    它“坐”在特製的椅子上,旁邊有人按照特定的節奏,幫它翻閱賬本,讓它可以不費力地將上面的記錄瀏覽一遍。

    牛蹄上綁了一根細枝,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可能點中賬本上的某一處,然後旁邊幫它翻賬本的人,就會立刻將這一處圈出,讓其他人重新運算,修改結果。

    每到這個時候,圓滾滾的牛眼睛就有幾分雀躍,長著鱗片的碩大牛頭,也會微微搖晃。

    明明是頭牛,卻讓人琢磨出幾分洋洋得意的神情來。

    這頭牛,是楚三思。

    方雲漢當初把他帶回來,也只是心中不忍,準備讓他在玄武山當個“閒牛”,就這麼養著。

    這個不歸山的會長,又怎麼會想到,楚三思在算賬上居然會有這樣的天賦。

    他雖然不方便握筆運算,但卻可以指出其他賬房算錯了的地方。

    當初這顆牛頭第一次出現在賬房院子裡的時候,迎來的目光是驚懼,排斥。

    但等到方平波看出他的才能,給他在院子裡,單獨安了位置之後,這麼一段時間下來,其他帳房先生,已經能把他當成尋常同僚一樣對待。

    每天日薄西山的時候,還經常會有人騙這頭牛喝酒,務必要把他灌醉,才好解一解白日裡被指出多處錯誤的悶氣。

    方平波駐足片刻,又離開帳房,順著小徑,走到演武場邊緣。

    這個演武場,已經經過數次擴建。

    現在還會留在這演武場中練功的,都是一些夢中得法,或者被長輩支付了代價,得以早早學習內功的少年人。

    尹小草和紫雲,在其中最為顯眼。

    重煉之後的天怒劍和魔劍凌霜,其實外形沒有多大的改變,只是被洗煉了靈性,光芒內斂不少。

    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練的都很刻苦。

    對於一些裹在時代的大潮之中,甚至站在潮頭上的人來說,他們已經逐漸適應了一年多以來的變化,什麼樣的事情都不會讓他們大驚小怪。

    但對於包括方平波、包括這些年輕人在內的“旁觀者”來說,這個世道,可以說是一天一變,每天傳過來的消息,都可以讓人驚異不已。

    他們不是“消息”的製造者,只能被動接受,也無力改變時局。

    但是,他們也代表著未來,代表著整體的發展氛圍。

    代表著一種選擇。

    ——是在不斷的驚詫之後奮發,還是在驚異之中衰頹、墮落。

    “哈,就算是無關緊要的我們,也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方平波就站在這邊緣的地方,扳扳手指轉轉腰,活動了一圈之後,轉身向副會長的院落走去。

    “這日子越來越嚇人,卻還是有盼頭啊。”

    “哪天要是能又有盼頭又安穩,大家不用忙太多,也能悠哉悠哉聽奇聞,那就最好啦……”

    ………………

    大齊皇都。

    相國府外的那條大街上,站了上千名形形色色的大齊子民。

    這些人身上的衣服,都能夠看出洗了多遍的痕跡,雖然每天白日的時候,都在這條大街的兩邊,或站或坐,但卻不會去幹擾到別人,阻礙到旁人正常的通行。

    一到了該吃飯的時候,他們也會自己去買來最方便的一類食物,比如燒餅、饅頭之流,吃的乾乾淨淨,不留半點碎屑。

    但是除了這些必要的生理活動之外,其他所有的時間,這些人全都把雙手十指交叉在胸前,目視著相國府的方向,露出一種虔誠,安寧,喜樂的姿態。

    “這些人真的是魔怔了吧?”

    對面的高樓之上,尊泥左手一根綠油油的黃瓜,右手一根紅彤彤的胡蘿蔔,時不時的咬上一口,滿臉疑惑之色。

    “就算是最早的那一批聽到空桑教主講道的人,也不過只是過去兩個多月。”

    “區區六十幾天的時間,真的能夠讓這些人不顧困苦,每天都跑到大街上來站著嗎?”

    “那個唐老前輩真的沒用什麼蠱惑人心的術法?”

    不錯,這一千多個人,都是空桑教主唐介靈,最近兩個月以來收攏的信徒。

    他從西海郡走到大齊皇都的過程之中,路過了幾十座城池,每經過一個城池,都會直接在大街之上宣講教義。

    數十座城,迢迢千里,幾百萬居民,最後只得到了這一千多個信徒。

    幾千分之一的比例,看起來好像不值一提,但是,要考慮到這一千多個人,並不僅僅是聽講之後,有了信仰這種程度。

    他們是願意為了這種信仰,拋家舍業,或者是拖家帶口的,離開了前半生一直生長的地方,一路追隨到皇都來。

    在這樣的一個時代,就算車馬交通已經頗為方便,但是對於七成以上的普通百姓來說,他們一輩子,也未必就會離開自己出生的那座城市。

    所以,背井離鄉這四個字,自古以來都是一種最大的,最值得反覆描摹的愁緒。

    反過來講,能願意為了一份信念背井離鄉,就說明,他們可能只是在聽了唐介靈幾句話的宣講之後,就達到了“狂信”的程度。

    而除了這千人之外,其他沒有達到狂信,但也已經在心中深深的植入了這種信仰的百姓,恐怕還要翻上十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