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茶米酒 作品

第155章 氣附千屑,雨夜微陽(6000)

    《淮南子·墜形》說:“陰陽相薄為雷。”

    雷電是大自然之中最常見也最激烈的力量,世上的每一個時代,都不乏有人把天雷看成天神之怒,凡俗自然不可輕觸。

    更何況,這一道天雷之中還混雜著關七的劍氣。

    比煞氣勇猛,比罡氣精進,比元氣銳烈,比正氣張狂,比殺氣充沛。

    那是,先天破體無形劍氣。

    方雲漢的刀法已經在今天的這一場大戰之中突飛猛進,況且,他提前預警,向天揮刀的時候,不只是用了刀法,也有劍法,掌力,拳勁,甚至有棍勢。

    在天雷和劍氣劈中了他的那一刻,他渾身散發出了沸烈到無法直視的光芒,長髮分散,向天怒揚,又在一剎那間被他的護體真氣強行壓下、理順。

    長髮披落,方雲漢眼中金芒大盛,一雙眼睛好像都盛滿了液態的黃金,直逼關七。

    關七並指向天,揚起的頭垂下,眼中黑白分明,黑的極深,白的極淨,平視方雲漢。

    一瞬間的耀眼光芒之後,方雲漢渾身上下都捲起了黑煙,他的灰袍上有多處出現了焦黑的痕跡,但是畢竟他的臉、脖子、手,都沒有明顯的灼傷,甚至他的眉毛和頭髮也沒有被這道天雷殛滅,只是夾雜著幾許枯黃之色,髮尾微卷。

    可惜,方雲漢擋住了天雷劍氣,他的刀沒有擋住。

    縱然那也是一把價值上千兩白銀的名匠寶刀,也在電光閃逝之後,劍氣消彌的一刻,就從剛才正面迎擊的那一點斷成兩截。

    咔!

    自刀尖以下,接近兩尺長的刀身落向地面。

    鐵器從離地數尺的空中落向地面的過程是很快的,時間很短暫,但是,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面,方雲漢和關七,已不約而同的動了起來。

    斷裂的刀身因為重力的影響,在落下的過程之中,從橫著的姿態逐漸變成刀尖向下的模樣。

    方雲漢的身影從斷裂的刀身側面劃過,速度極快,帶動的勁風吹的這段刀身偏移了一段距離,斜著落向地面。

    斷刀上延伸出兩三尺的金紅色凝定刀芒,吞吐不定,長短不定,刀法運轉的時候,更添了許多鬼神莫測的變化。

    但是關七這一回舉手投足之間,似乎已經不拘泥於具體的招式,拂袖、彈指、屈肘、側肩,都有劍氣迸發,手上的動作有時像是在結快慢九字訣的印法,卻又不倫不類,也像在施展雷門失神指。

    方雲漢刀隨身走,上下四方,縱橫捭闔,仍然被對方潑墨山水一般的劍氣抵住,刀芒劍氣交拼之中,兩人的身影在四方之間移動不休。

    圍觀者之中,廣場邊緣閣樓上的雷純不會武功、另一側邊緣的雷動天則重創瀕死,甚至會覺得戰場中的兩人憑空消失,又在另一個地方同時浮現,卻換了一個動作,等這個地方的兩道影像逐漸淡化,才驚覺這兩人又已經轉移了位置。

    粗略一眼看去,更彷彿是這廣場上突然多出了十幾對正在交戰的身影。

    那斷裂的一截刀身,斜著墜落,刀尖終於觸及了地面,激戰中的二者卻又剛好從附近掠過,一股強風吹得這前半截斷刀呼呼旋轉起來,如同一個圓盤,滾出去很遠。

    嘭——

    兩人在廣場上極速移動帶起的狂風,如同十餘條亂舞的龍蛇,吹過了整片廣場,把雷損吹得衣袍獵獵,下巴上稀疏的鬍鬚被吹的緊貼著脖子,他兩眼一眯,窺見那兩人騰空轉折,又一路打到了中心大堂中去。

    ‘天助我也!!’

    雷損心中歡喜大呼,腳下無聲轉向一側。

    他十步之外,就是這廣場的西南角,有一座高約六尺的石雕燈籠。

    其實,這整座廣場的四個角落,甚至包括中心大堂內部的那個棺材裡面,都各隱藏著一個只有雷損和狄飛驚才知道的機關。

    中心大堂裡,幾具屍體,一片狼藉。

    外面暴雨傾盆,天色昏黑,堂內除了原本放那張長桌和座椅的空地,兩邊各有一大排紅燭,數百道燭光在之前方雲漢殺入的時候,被勁風掃滅了一部分,但剩餘的光芒仍然足以照亮整個大堂。

    進門的時候,關七突然運招,指尖白光如練,似乎是以身為劍,劍氣覆蓋全身,以指為鋒,發出霸烈而飄渺,傲然而孤寂的一招。

    這一劍,連方雲漢也從沒有見過,但是聯想到剛才的靈犀一指,這樣的一劍,除了天外飛仙還能是什麼?

    他右手斷刀一垂,左手也並指如劍,一指點去。

    相比於天外飛仙,他這一指真是全無花哨,也太不華麗,但卻宛若青山一晃,至剛至強,寄萬鈞於一指。

    咚!!!

    方雲漢倒退一小步,腳下有一條狹長的劍痕呈現,一路延伸到堂外。

    關七則在半空中後退,腳下剛才所處的位置出現瞭如同被千斤重錘用力砸過的凹陷,他退著落在了那口棺材的邊緣,踩在棺材板上。

    “你怎麼不繼續用自己那套劍氣神功了?”方雲漢喝道,“他這一招,縱使是你來用,也不比剛才的劍氣威靈。”

    關七哼笑道:“什麼叫我的,什麼叫他的?莊子說,天地與我一體,萬物與我為一,連死和生都是一樣的事情,人間萬事萬物的流轉本來沒有分別,無得無失,無彼無此。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我一想到,就隨手用了。”

    方雲漢一聽,微微一怔,隨即如受啟發,大為贊同,道:“受教了。我一向覺得先賢的境界太過高遠,而且年代已久,文字留下的也只是他們的一個側影,可以從中得到教誨,卻不可全然照搬其人生態度,以免遠離世情,反而不美。”

    他袖子一斂,那把斷刀就落入袖中,雙手空空如也,慨然道,“但是練武用功的時候,倒也不妨悠然忘我,自比神佛,模擬、借取這些前賢的一二分心境。”

    “正是。莊子喪妻,鼓盆而歌,這一點我就是萬萬不能取的。”

    關七負手嘆笑,而狂態不減,只道,“神魔聖賢也都是人的定義。但人又不是泥胎木偶,哪有可能一成不變,時而作神仙態,隱居山野伴星月,時而為俗流人,陶醉金銀為此歌。神仙俗人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