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罪詩人 作品

第八章 血水與黑布

  那股粘稠感同樣消失無蹤,對血液過於熟悉的虞幸知道,現在的浴缸裡又是正常的水了,包括他身上,一點血腥味都聞不到。

  他提聲回道:“我還好,差不多洗好了,馬上就出來。”

  “二哥,你小心點別滑到了,太黑了。”葉婷緊跟著在門外說。

  “放心。”虞幸最後回了一句,聽著那兩人在外面商量是繼續用手電筒還是把蠟燭翻出來點上。

  他趁暗走出浴缸,拉開簾子,找到了被他遺忘在衣服邊的毛巾,面無表情地擦乾了身體,套上衣物,毛巾就蓋在溼漉漉的頭髮上,隨意擦拭兩下,打開門。

  門外已經沒了葉明和葉婷的身影,一道光束從葉明房間裡傳來,那束光左照右照,是不是就照到了外面。

  葉婷正在問:“你把蠟燭放哪裡去了?”

  虞幸輕聲走過去,倚在門上,看兄妹兩人跪在床邊往床下掏東西的樣子。

  光束的來源在葉明手裡——一支老式手電。

  他拉出一個盒子,藉著手電光打開看了看,又失望地放了回去:“很久沒用蠟燭了,我怎麼知道它在哪,不過肯定在這附近……”

  虞幸打量著葉明消瘦的身影,在大多數時候,他都很象一個正常的兄長,無論是車玻璃裡的臉還是浴室的屍體,好像都和他產生了一種嚴重的割裂感。

  葉婷在此時注意到了虞幸,她眼睛一亮:“你出來了?嗚嗚,我都好擔心你一個在浴室會害怕。”

  她說著爬起來,跑了幾步抱住虞幸一隻胳膊,屬於“活人”的正常體溫隔著衣服傳到虞幸皮膚上。

  葉明:“……明明是你自己怕。”

  虞幸扯扯嘴角,敷衍出一個反正也看不見的笑容,揉了揉葉婷頭髮:“別怕,哥哥在這。”

  十四歲左右的小女孩怕黑再正常不過了。

  “不知道要停電到什麼時候。”葉明嘀咕著,終於找到了一盒蠟燭,他把燭臺放好,用火柴點燃了蠟燭,拿在手裡,一抹幽光在房間裡亮起。

  直到燭蠟開始滴落,葉明傾斜蠟燭,把燭淚滴到燭臺表面,再將蠟燭立在燭臺上。

  “我剛才好像透過窗戶看見閃電把電纜劈壞了,想等來電的話,估計要等明天修理工來修。”虞幸道。

  電線杆就矗立在房子不遠處,透過浴室的窗戶正好能看見,虞幸只隱約瞧見閃電劈落的時候,一截東西滋著火花往下掉落。

  “啊?會不會著火啊?”葉婷有點擔心。

  葉明沉吟兩秒,也想到了這個可能:“對,我得去外面檢查一下,你們待在家裡,我一會兒就回來。”

  “雨這麼大,不要觸電啊。”虞幸提醒道。

  “我會小心,其實電纜旁邊都有保護措施,隔出了一大塊空地,基本不可能碰到植物燒起來,我就是去看看,以防萬一。”葉明帶著手電離開了,只剩下虞幸和葉婷在燭光中幽幽對視。

  虞幸發現,在昏暗的環境中,葉婷的眼睛亮得嚇人。

  葉婷輕聲道:“二哥,我怕黑。”

  他眸中思緒一閃而過,帶著玩笑的語氣反問:“這麼膽小啊,那怎麼還敢玩恐怖遊戲呢?”

  “……那不一樣。”葉婷辯駁一句,然後用那雙明亮的眼睛望著虞幸,情緒不明,有重複了一遍,“二哥,我怕黑。”

  “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讓我待在黑暗裡好嗎?任何時候。”

  “……”

  虞幸望著她,記住了這句話,也放輕了聲音:“好。”

  ……

  斷掉的電纜最終沒有造成任何事故,葉明很快回來了,即便打了傘,身上還是被淋溼了一小塊。

  他嘆息倒黴,又多點了只蠟燭,便帶到浴室去洗漱了。

  等輪到葉婷,她說反正今天也沒有出汗,明天白天再洗,就霸佔了最長最亮的一根蠟燭,帶回自己房間倒頭睡覺去了。

  虞幸也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間,將燭臺擺在書桌上,翻了翻書桌裡放的書籍。

  大部分都是和學習有關的書,他主要是想找找有沒有日記,畢竟恐怖遊戲的主角最喜歡寫日記了。

  可惜,葉勤嚴格上來說算不上恐怖遊戲主角,心中除了學習只有學習,並不會去寫略顯矯情的日記來抒發自己每天那些細膩的感受。

  虞幸沒找到想看的,無趣地嘖了一聲,收拾好各類輔導書,又翻看了一下課程表之類的日常信息。

  等半溼的頭髮徹底幹掉,他才躺到床上,把自己的頭陷進柔軟的枕頭裡,盯著天花板發呆。

  又是屍體又是停電的,睡意再一次被嚇沒了,這次沒得很徹底,從他手持斧頭開始,他就完全進入清醒狀態。

  所以現在,他可能得重新醞釀一下才能入睡了。

  反正也沒別的事可做,虞幸開始思考夜明屍體和斧頭代表著什麼。

  如果說把這個世界分成表裡兩種,葉明、葉婷和於惋,甚至他自己,都有裡世界已經死亡的恐怖一面,那當然裡世界才是更加真實的,現在他所看到的平靜生活,或許只是一個假象,一個紛雜無序的夢境。

  他是暫時這樣比喻,但有一個問題是幾乎所有推演共通的,那就是這個推演的主體,究竟是誰?或者說,是什麼?

  除了他經歷的第一個推演,由於奇怪的“公司”介入,讓慶元製藥廠的年輕老闆和他女朋友,還有記者的主體定位混淆了,當時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進入推演上,直到最後也沒有關注那場推演的主體是誰。

  不過在建築裡留下“你應該自戳雙目”這樣的紙條,主體八成是老闆的女朋友沒跑了。

  之後的每一個推演基本上都有很明確的主體存在,雙重人格的醫生和殺手那裡,主體為殺手,那是殺手的精神世界,他所扮演的醫生只是被殺手拉入自己的世界了而已。

  在棺村裡,主體是周詠笙,推演的形成來源於周詠笙想要復活的願望;愛麗絲樂園的主體有過一次變革,第一次是因為現實裡的兇殺案,主體是“推演者行兇還產生的罪惡”,第二次的主體則變成了愛麗絲自己。

  籠中噩夢那個推演的主體是利用了安吉爾一家的那位巫師;死靈島作為新人賽直播背景,是純粹的競技副本,也是一個超大型世界,對主體的強調並不明顯,所有人都可有可無。

  之後驚魂酒吧主體是亦清;水鬼和神婆所在的晉升副本主體是虞幸自己;死亡平行線的主體在三個階段各有不同,不過總的來說應該是梁二妮;墓宮的主體是鬼沉樹,恐懼醫院的主體則是院長。

  在知道主體是誰之後,推演者才能根據這個主體的特性,有針對性的進行真相的推理和演算,道理很簡單——主體是影響著整個推演世界的東西,和主體共情最能理解世界的運行規律,從而找到隱藏起來的事件的真相。

  這場推演也是一樣,主體是葉明,葉婷,亦或者葉勤和於惋,還有爸爸媽媽,他們看待同一件事的態度都會大相徑庭。

  昨天找出主體的話,就能少走很多冤枉路了。

  比如,如果葉明是主體,那麼他的屍體在浴室裡所做的一切就能看成對葉勤的不滿,從而牽扯出一系列葉勤對不起他的可能。

  同時,那滿身的斧頭傷痕就能代表他最大的怨念,虞幸的目標便清晰可見,那就是找出誰才是砍死葉明的兇手。

  不排除浴室的爭鬥是情景重現的一部分,砍死葉明的就是葉勤這種可能。

  可這有點太簡單了,而且葉明目前表現的最為特殊,反而不像是這個推演世界的幕後主人。

  從這個角度出發,冰箱裡的爸爸就沒有辦法解釋,至今失蹤一點消息也沒有的媽媽更是牽扯不進來,所以虞幸傾向於,這個葉明的形象只是真正主體意識裡殘留的影子,所以才會一會兒正常,一會兒在另一個地方顯露出恐怖的樣子。

  “唉……”

  虞幸輕輕嘆了一口氣,信息量太少的情況下,想這些還有點為時過早,他必須等待事情更復雜,當事情變得更加複雜和危險,就代表著隱藏起來的東西已經浮上水面,那時候才是串聯真相的好時機。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記住每一個以後可能用到的細節,一旦遺漏了其中的一個,就可能和真相產生巨大的偏差。

  思考了半天,他如願以償地困了。

  這具身體果然廢柴,沒做多少事就疲憊不堪,腦容量大部分貢獻給了學習資料,想點事情都能想困。

  虞幸順應著身體的意願,沉沉睡了過去。

  ……

  今天,由於停電的原因,一家三兄妹睡得都比平時早了很多,牆上的時鐘嘀嗒嘀嗒地響著,在靜謐的房子裡孤獨而準確。

  夜色越來越沉寂,大約到了午夜,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才停下,僅剩屋簷往下滴水時頻率稀疏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