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華 作品

09 井

    到晚間風雪愈大,他們就在這莊子歇了一晚。主人家招待周到,羅玉靜躺在客房蓋著厚厚的被子睡下。

    透過床幔,她看見苦生抱劍坐在窗邊的影子。他不需要睡覺,坐在窗邊,窗戶開了一半,另一半被他堵著。

    後半夜,苦生探出窗外的大半身子落了白雪。他身上沒有溫度,白雪堆在身上也不會融化,一動不動像座石雕。

    忽然身後睡著的人發出一聲聲夢囈,苦生動了動。輕巧地從窗戶上跳下來,帶著半身的雪,撩開床幔看了眼。

    她又噩夢了。

    戴著鐵指套的手指拈出一根安魂香點在床邊,過上片刻,在夢中發出啜泣的人逐漸安靜下來。她自己大約不知曉自己半夜裡睡著後常有這樣的動靜,不過苦生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剛帶著羅玉靜一起走時,她都是累到極致才會昏睡過去,睡著後也不安穩。苦生一個人慣了,從前夜裡和白日沒甚區別,都是趕路,他一個人走到哪都安靜。

    帶上她後,苦生每每聽到她哭就感覺十分痛苦,不是遠遠躲開就是堵著耳朵。

    最開始最怕她歇斯底里的大哭,覺得吵鬧,現在則越發怕這種無意識的啜泣,每每聽到都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

    安魂香確實對她有用,不過照這個用法,怕是過不了多久,他之前做的那些安魂香就要用盡。沒辦法,只好到時候再去就近找個氏神所在,找新的安魂木。

    第二日,大雪仍然在下,羅玉靜並沒有要求繼續在這裡休息,而是再度跟著上路了。

    一下雪,天地彷彿更加安靜,路上行人寥落,待進了山林間,更是隻剩下他們兩個。苦生將綁在藤椅上的傘往後推,全罩在羅玉靜頭上。

    沒過多久,他頭上肩上堆出一層厚厚的雪。

    苦生感覺頭頂被什麼輕柔的東西輕輕掃過,是他背在身後的羅玉靜伸手把他頭上落的雪拂去了。他腳下一頓,略有些受驚地一縮腦袋:“做什麼!”

    羅玉靜:“……”

    她沉默片刻,捏著拳頭捶了一下苦生的後腦勺。

    苦生被她捶得更莫名其妙,他是殭屍,腦袋比鐵還硬,他自然不痛,因此只是奇怪地再問:“你做什麼!”

    羅玉靜:“你頭頂雪堆太多,滑下來掉進我衣領裡,我很冷。”

    苦生:“……”

    因此兩人行路途中,羅玉靜見雪堆高了就會伸手拂他的腦袋,把堆積的雪拂去,一些雜在頭髮裡的細碎雪粒也會清理乾淨。

    一道腳印往前延伸,倏忽間就從白雪滿頭走到了落花滿頭,冬天過去,春天到來,天氣開始回暖。

    苦生每日都問誅邪劍:“誅邪劍,你說最近為何找不到厲鬼蹤跡?”

    “讓開點。”羅玉靜說。

    苦生抱著劍挪開些,讓她把剛洗好的被子掛在兩根樹間的繩子上。

    今日是一冬後難得的好天氣,羅玉靜要求把自己用的被子還有鍋碗瓢盆等雜物全清洗一遍,因此兩人才會在上午時停在這裡歇息。

    連那把藤椅,都被洗過晾曬在空地上,空地上能照到太陽的地方擺滿了雜物,苦生也被趕得一退再退,最終蹲到了角落裡。

    “又有兩月不曾遇到厲鬼了。”他在角落裡,對插在面前的誅邪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