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松田陣平忽然睜大眼睛,瞳孔驟縮。




“……啊。”




青年緊接著不帶什麼感情地發出了一聲感嘆,鬆開了抓住藤蔓的右手。




看起來好像是要掙脫這些藤蔓跳下去的自殺行徑,但事實上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正在融化的冰塊表面很滑,本該被重力拉著下墜的身體卻仍停在半空——




凍住的左臂被那些亂七八糟的藤死死纏繞住了。




慄山陽向嘆氣:“結實過頭了也不太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烏鴉嘴,青年話音剛落,松田陣平便緊跟著提醒:“土鬆了。”




兩個人沒有憑依、僅靠著藤蔓懸掛在山崖上,只有不遠處有個不知道能不能用的落腳點。




現在,那些亂七八糟纏在一起的藤蔓憑依的歪脖子樹根處的土還開始鬆動了。




但比起被拉動的根系,先一步出問題的卻是樹木本身——




咔嚓一聲,那棵本來在山坡上長得好好的




,卻突逢意外遭難的歪脖子樹率先攔腰折斷。




慄山陽向立刻道:“抓住我!”




這鬆動反倒幫了忙,藤蔓的另一端仍牢牢纏繞在山坡上另一棵樹的枝杈間,藉助下墜產生的動力,慄山陽向朝著斜下方的落腳點蕩了過去——




事實證明,這些藤蔓纏在一起確實很結實。




事實證明,那個落腳點斜向外延伸而出的大塊山岩的一角,的確足以承受一名成年男性的體重。




看起來都是好事,但兩者結合在一起就變得沒那麼好了——




率先落地的是松田陣平,但落地的也只有松田陣平。




身手敏捷的警官及時扯住了差點蕩走的青年,但後者仍然懸掛在半空中。




因為那條結了冰的手臂還死死纏繞在那些藤蔓裡,而在另一端,斷裂的半棵歪脖子樹已經落入了海洋中。




松田陣平:“……”




這些藤蔓,是真的很結實啊。




慄山陽向也因為這種狀況沉默了片刻,接著緩緩抽出那把被他保了一路的刀,開始割那些纏住手臂的藤蔓。




“回去真的要謝謝淺井醫生了……”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把刀留下來,但總之這回的確是幫了大忙。




最後一根藤蔓斷裂的瞬間,青年懸在半空的身體猛然下落,蕩了幾蕩之後被人扯著向上拉起。




止不住的慣性讓兩人再度向後滾作一團,直到撞上垂直的巖壁本身才堪堪停住。




好在沒有又摔下去,這場墜落終於到此為止,受害者有且僅有半棵歪脖子樹。




……但是,剛才的慣性真的有這麼大嗎?




只有不會使力的新手才會犯這種拉人差點拉過頭、讓自己險些又摔下去的錯誤。




後背靠在巖壁上,胸前卻仍承受著沉甸甸的重量。慄山陽向撐起身子,微微低下頭,安靜的目光掃過對方仍抓著他肩膀的手。




膚色白皙,骨節分明。




兩個人的距離捱得很近,近到青年那雙極度靈敏的耳朵可以輕鬆捕捉到昭示著對方沒那麼冷靜的情緒的呼吸。




沉默的氛圍向外蔓延,對視片刻,慄山陽向忽然笑起來。




“聽到你想聽的東西了嗎,警官先生?”




乍聽起來只是個無比尋常的問題,但松田陣平這一刻卻近乎失語,腦海中沒有浮現任何可供使用的回答。




罕見地,他最終迴避了是與否的直接回答——




“我沒有聽到……你的心跳。”




帶著遲疑與確信參半的語氣,松田陣平這樣回答。




沒有。




和之前隱隱覺察的不對相同,和墜落後那一瞬間的異常感覺相符。




曾經古怪的徵兆現在終於得到驗證,隨之而來的卻首先是一股荒謬。




慄山陽向輕聲笑了笑:“懷疑自己聽錯了嗎?”




如此近的距離,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青年說話時呼出氣流的溫熱感,但剛才緊貼著對方胸膛時,




卻無法聽到半分從胸腔中傳來的跳動聲。




有那麼一瞬間,松田陣平的確更希望是他自己聽錯了。




但這種動搖稍縱即逝,事實就在眼前,而他並不是那種寧願活在自我欺騙的虛假裡、也不願面對現實真相的類型——無論那種現實是什麼。




就是有些……




難以置信的震撼。




如此近的距離能很好地觀察到青年的臉:




眼睛保持著眼球正常的溼潤與外觀、臉頰看起來完全是符合一般觀念中健康而白皙的顏色,其他地方也完全找不出異常。




無論多麼自信的人,這種時候都會忍不住懷疑一下究竟是不是自己搞錯了吧?




真的完全沒有聲音嗎?不是因為比較微弱所以漏聽了嗎?還是說特殊的胸腔結構導致聲音沒辦法傳出來……




忽然,那雙被注視著的眼睛輕快地眨了眨,灰藍色瞳仁不加掩飾地看向他。




被帶動著,松田陣平忍不住同樣眨了眨眼——睫毛輕掃過眼瞼的觸覺頃刻間拉回了他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