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 134 章 番外三





殷柔為他們聯繫過嚮導,是個年輕的苗疆姑娘,身穿蠶錦織成的刺繡對襟長裙,一見兩人,露出燦亮的笑。




苗疆人熱情好客,在大昭是出了名的。




至於住處,是依山建造的吊腳樓。




吊腳樓由全木建築成,樓上住人,樓下架空,用以堆放雜物或關養牲畜。




小樓精巧玲瓏,層疊有致,映襯背後的青山疊嶂,無矯無飾,渾然天成。




施黛第一次住這樣的房子,毫不掩飾雀躍之意。她本就是活潑隨性的脾氣,沒過一會兒,便與嚮導相談甚歡。




哪幾戶人家豢養蠱蟲、在苗疆應當注意什麼、哪條小路可以通往風景最好的地方,不費吹灰之力,施黛問了個一清一楚。




到最後,嚮導姑娘給她送了身硃紅色的挑花貼布百褶裙。




今天太晚,施黛和江白硯跋涉整日,吃過晚膳,回了房中歇息。




據嚮導說,他們正巧趕上好時候,明天夜裡有場篝火會。




“篝火會。”




洗漱乾淨躺上床,施黛快快活活打個滾:“我聽說聚在一起時,苗疆人會唱山歌。”




江白硯瞥一眼窗邊:“嗯。”




木窗半敞,微風和煦,如水的月色淌進來,被樹木的枝椏篩成細碎倒影。




窗牖旁,被施黛貼著一張黃符。




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個道理她懂。




苗疆分為黑苗和白苗,傳聞黑苗中人極擅蠱毒。




蠱蟲來無影去無蹤,往往不等反應,已把人的五臟六腑啃噬一空。以防萬一,施黛特意要來了剋制苗蠱的符籙。




作為大昭首屈一指的蠱師,殷柔拍著胸脯保證過,有這張符在,任何蠱蟲都近不了身。




用殷柔的原話說是,一旦有蠱蟲接近,符籙會砰地爆開,既可以除掉蟲子,又能像警鐘一樣,提醒他們有蠱師在附近。




“早點睡吧。”




施黛把半張臉頰埋進被子:“路徑我規劃好了,明天帶你去看雲海。”




她說話時帶了笑,有得意和邀寵的意思,像只翹起尾巴的貓。




江白硯凝視半晌,熄滅燭火,擁她入懷。




抱著江白硯,像抱住一團冰涼柔軟的雲,施黛迷迷糊糊同他說了會兒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春夜靜謐,婆娑樹影潺潺淌動,江白硯挑起指尖,勾住她一縷烏黑的發。




成婚以後,入睡時的擁抱成了慣常。他曾經厭倦冗長無趣的黑夜,而今卻貪戀起施黛的懷抱。




她睡覺偶爾不太安分,習慣往江白硯的方向鑽,在他頸窩和胸口蹭來蹭去。




江白硯從不反抗,反而把施黛抱得更緊,是緣於本心的溫柔,也有極度剋制的強勢。




隔著單薄的春衫,體溫和心跳一併傳來,平靜和緩,在夜裡相融。




忽地,他把玩髮絲的動作停住。




不滿於平靜被打破,江白硯眼底有冷意掠過。




窗外出了動靜,並非普通的蚊蟲鳥雀。




他起身很輕,拔刀沒發出聲音,黑金短匕破空橫出,在一隻紅色甲蟲進入驅蠱符籙的範圍之前,將它斬作齏粉。




符籙未被催動,室內安適,沒驚動施黛分毫。




江白硯一言不發,垂目下望,不遠處密密匝匝的叢林裡,閃過微不可察的動靜。




沒想到會遇上硬茬,身著苗疆便服的中年男人拔腿就跑,沒走幾步,尾椎發涼。




尚未見其人,冷冽的殺氣便彌散如潮,自他腳踝浸上口鼻,喘息不得,通體發麻。




心裡暗道不好,中年男人瑟瑟發抖,對上一襲筆挺黑衣。




“你下的,”面龐隱沒在黑暗裡,江白硯淡聲笑道,“是金蟾蠱?”




滅江家滿門的殺手裡有蠱師,他曾把蠱蟲一隻只放入那人體內,觀察一夜後,對各種蠱毒的效用略知一一。




金蟾乃惡蠱,可迷惑心智、令人劇痛難忍,倘若蠱師有意,能使蟲豸穿腸破肚,取人性命。




江白硯摩挲刀鞘,漫不經心。




崇山峻嶺,的確是殺人劫財的好地方。




他與施黛身為外鄉人,招來覬覦不算稀奇。




在當今的世道,邪修殺人奪財,全憑心意。




中年男人面如死灰:“我……我錯了!”




苗疆多隱士、流寇和邪




修,明面上風平浪靜,實際暗潮洶湧,匯聚有三教九流。




他見這兩個外鄉人不似平民百姓,想著能撈上一筆,不成想,竟被反將一軍。




還被壓制得徹徹底底。




同為刀口舔血的人,他看得出來,身前的少年絕非善類——




那雙黑眸盛滿盎然殺意,偏生噙了心不在焉的笑,玩味之餘,顯出透骨煞氣。




中年男人沒來由地想,對方手下枉死的冤魂,或許比他殺過的人更多。




明明他在白天遙遙望去,這只是個溫潤有禮的富家公子而已。




“我……”




男人還想再說,一個字出口,雙目圓睜,喉音止歇。




從他心口抽出短匕,江白硯沒讓血漬濺上衣衫。




不可沾染血腥氣,不可發出聲響,否則會驚擾施黛的睡眠。




殷柔贈送的驅蠱符籙固然有效,但爆破鬧出的動靜太大,擾人清夢。




施黛想玩,就應心無旁騖地享受出遊,不值得為這種瑣事煩憂。




江白硯不介意把一切紛亂掐滅在源頭。




比起遊玩,他更擅殺人。




晚風拂來,山林好似嗚咽。




一柄短匕映託寒芒,他神情自若,甩落刀鋒上粘膩的血珠。




處理完邪修的屍體,江白硯自窗口進入吊腳樓。




房中比外面溫暖不少,隔絕了大多數的刺骨冷風。




江白硯周身攜滿水霧,氣息清寒,沒第一時間去抱施黛,而是將自己捂熱些許,再小心貼上她。




今天走得精疲力盡,施黛睡得很沉,隱約察覺到什麼,朦朦朧朧半睜開眼。




“夜裡冷,我方才去關了窗。”




殺氣盡數收斂,江白硯撫上她發頂:“無事,睡吧。”




無意識蹭蹭他的手臂,施黛身子往前一靠,抱緊江白硯,沉沉睡去——




十分少見地,第一天,施黛比江白硯早醒。




這樣的情況不多見。




她愛睡懶覺,而江白硯少眠,平日裡,當施黛睡眼惺忪醒過來,江白硯已安靜守了不知多久。




風水輪流轉,今天總算到了她。




施黛側躺在床榻,將他仔仔細細看上一遍,右手剛一動彈,就見江白硯撩起眼皮。




在過往無數九死一生的險境裡,他養成野獸般的警惕性,睡眠很淺。




看清施黛的瞬間,眼底戾氣散去,江白硯聲音微啞:“怎麼了?”




在被窩裡捂了一夜,他頰邊浸出粉意,黑髮像墨色的雲,軟綿綿搭在側臉。




施黛笑吟吟伸手,捏一捏江白硯鼻尖:“晨安。好可愛啊江沉玉。”




他也不惱,藉著尚存的睡意垂下腦袋,蹭過施黛指尖。




今天的行程主要是觀景,施黛穿上了嚮導姑娘相贈的紅裙子,直肩薄背,朝氣蓬勃。




苗疆的百褶裙別具匠心,隨她步步往前,裙襬如芙蓉開綻,繡於其上的蝴蝶靈動蹁躚。




看完雲霧繚繞的秀麗山水,臨近傍晚,施黛拉著江白硯來到篝火會。




苗疆人多以狩獵為生,傳聞更早的時候,人們用火烤熟食物後,會圍著火堆高歌或跳舞,互相慶祝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