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一百章





然而心緒難安,江白硯仍舊定定看她。




下一刻,施黛一聲低呼:“你怎麼流血了?”




江白硯站在門扉的陰影裡,身子像浸了墨,望不清晰。




這會兒L殘月露出一角,藉著光暈,施黛看清他的左手。




緊握成拳,骨節分明,蒼白冷色調裡,落下幾l點血紅。




有血從他指間滑落,一滴滴墜在地面。




施黛把阿狸放下,快步到他身前,拉起江白硯手腕。




他沒掙扎,眼睫顫了顫。




江白硯周身極冷,她甫一靠近,觸到冬雪般的寒氣,和他微弱得難以察覺的呼吸。




傷口在小臂,掀開袖口,是好幾l道觸目驚心的刀痕,正汩汩往外淌血,浸溼大片衣衫。




九成九是江白硯自己割的。




施黛掀起眼皮。




江白硯:“……抱歉。”




()“你道歉做什麼?”




施黛掏出手帕(),輕輕為他擦拭血跡?()?[(),小聲絮叨:“跟你待在一起,我的止血水平都快趕上大夫了。”




更多指責抱怨的話沒法說。




置身於江家的廢宅,江白硯割傷自己的理由,只可能是想起那樁滅門案。




施黛如果高高在上大加評判,肯定讓他更難受。




幸虧她出門前留了個心眼,因為擔心江白硯,順手把傷藥帶在身邊。




往他手臂吹一口氣,施黛問:“挺疼吧?”




指尖輕顫,江白硯低聲:“不疼。”




“所以——”




大致處理好傷口,施黛仰頭:“暗室裡的屍骨,是怎麼回事?”




江白硯既然聽見阿狸和她的對話,在這件事上,施黛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暝暝夜裡,她一雙杏眼尤其亮。




出來得匆忙,施黛只用髮帶隨意束了發,青絲攏作一股流泉,輕盈下瀉。




不施粉黛的瓜子臉瑩潤雪白,唯獨眼珠黢黑,直勾勾投來視線,叫人難以招架。




沉默片刻,江白硯笑笑:“想看看麼?”




這聲笑辨不出喜怒,讓一旁的阿狸抖了一下。




他真敢讓施黛看?




施黛點頭,緊隨其後,被江白硯牽起右手。




他周身發冷,觸上她腕骨,像塊冰。




意識到兩人體溫的差距,江白硯蹙眉鬆手,不等指尖退開,被施黛反握住掌心。




他安靜笑笑,帶她踏入院門。




“這是我過去的住處。”




四野幽謐,江白硯聲線溫靜,像初冬融雪落下的輕響:“滅門案那日,有人放火。”




彷彿在說與自己無關的小事,他語調平平。




在鏡妖構築的幻境裡,施黛見過十年前的江府。




草木亭亭,層樓疊榭,幽深迴廊掩映青樹翠竹,頗有園林詩意。




到如今,成了片灰濛濛的廢墟。




只不過瞧上去還算乾淨,環視四周,連灰塵和落葉都很少。




難道有人特意清掃過?




走進院中,施黛被冷風吹得縮了縮,見江白硯停下腳步,把外衫披到她身上。




有一點點單薄的熱度,帶著冷香。




“謝謝噢。”




施黛吸一口氣,再看江白硯,略微一愣:“你自己……咦?”




院子裡大部分建築被損毀一空,牆下是一口水井。




江白硯行至井旁:“無礙,我不畏寒。”




他動作熟稔地打起清水,掬上一捧,另一隻手握住施黛手腕。




方才為他擦藥療傷,她手上不可避免沾了血,粘稠一片。




江白硯指腹拂過,一點點為她清洗血汙。




他多年練劍,手指帶著厚繭,像這樣揉蹭,有些癢。




施黛指節動了動,沒壓下嘴角的笑:“你不是不在意血跡嗎?”




她都快習慣江




()白硯渾身染血的樣子了。




江白硯:“你不喜歡。”




月影如紗,落在他眼角眉梢,不久前豔鬼般的人,此刻透出朦朧的柔軟,好似一幅縹緲畫卷。




施黛很是從心,飛快親一下他鼻尖,引江白硯陡然頓住。




看錶情有點懵,眼梢泛起微不可察的紅。




他頭一回被人這樣突然襲擊,停頓好幾l息,才重新掬起又一捧水。




幫她細細清理乾淨,江白硯洗淨自己的掌心,領施黛穿過迴廊,來到一處偏院。




推門而入,吱呀聲響有如瀕死之人的沉吟。




施黛嗅到濃郁的腐朽味道,瞥見江白硯擰動角落的花瓶。




“機關的順序,”他道,“是左左右左右。”




話音方落,牆角暗門打開,朝裡望去,正是阿狸提過的暗道。




施黛屏住呼吸。




暗道不深,燃有一燈如豆,入口處,是兩具跪倒的屍骨。




一個骨架沒了腦袋,頭顱落在幾l步開外,另一個胸前的骨骼空出大塊,似被震碎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