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三十二章

拂開一片晃盪的蜘蛛網,施黛壓低聲音:“要一直留在長安嗎?”

江白硯的過去,他似乎不想提及。

施黛很早之前就意識到這一點,因而沒做多餘的安慰,也不去揭他的傷疤。

《蒼生錄》寫過,他之所以留在長安,是為借鎮厄司與施敬承的力量,查明殘害江府的真兇。

在魘境裡看了這麼一遭,江家屍骨橫陳的慘狀歷歷在目, 施黛覺得, 如果她是江白硯,也會不顧一切地復仇。

只是不知道,等大仇得報,他打算再做什麼。

剎那的沉默。

江白硯喉間溢出輕笑,沒開口,似笑非笑睨過來。

施黛一個激靈:對了,她和江白硯還綁定著血蠱。

血蠱是束縛他的枷鎖,有血蠱在,江白硯不可殺她,也不可離開她超過半月。

簡而言之,和她鎖死。

頭疼。

施黛胡亂抓了抓頭髮:“血蠱的事情,我爹在處理,我也會盡力去找解蠱的辦法。”

在魘境裡,她和黑衣人們纏鬥過一段時間。髮髻散了小半,一綹烏髮垂在耳側,勾出瑩白耳垂。

被這樣一抓,幾根頭髮耀武揚威般翹起來。

江白硯應得漫不經心,半是自嘲:“施小姐不怕血蠱解開,我心懷不軌,殘害於你?”

這具身體的原主懷疑他來歷不正,從沒給過江白硯好臉色,後來綁定血蠱,態度愈發惡劣,不加收斂。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血蠱是她的保命符。有它在,江白硯就算惡到骨子裡頭,也不可能將她置於死地。

原主對血蠱的評價是,套牢鷹犬的韁繩。

江白硯說罷側目,饒有興致觀察她的神色,見施黛愣住,嘴角輕勾。

她在想什麼?害怕?惶然?還是後悔說出方才那句話?

下一刻,便見施黛若有所思:“江公子要殘害於我?”

她似是覺得有趣,好奇望過來:“你會怎麼殺我?一劍穿心?”

清凌凌的聲線,噙著笑,在死寂的迷宮裡猶如珠落玉盤。

江白硯聽得一默。

這是什麼問題?

“一劍穿心太草率了。”

施黛搓搓手,聲音更低:“悄悄告訴你,我以前給自己想過幾個死法,比這個有創意。”

江白硯:?

施黛是真沒想過,江白硯會殺她。

感恩於《蒼生錄》省略的關鍵信息,直至現在,江白硯於她而言,仍是個毫無壞心思可言的大好人。

說什麼“殘害於她”,顯然是隨口一提的玩笑話。

冷幽默嘛,她懂。

江白硯能開口,她就能接茬。

“你看,比如用屍體養花,這是浪漫派。切斷我的腦袋,用我的屍體頂替別人的身份,從而混淆事實,這是詭計派。”

施黛掰著手指頭認真數:“用我的死亡揭開一場驚天動地大陰謀,這是情懷派。”

說完嘚嘚瑟瑟看他一眼,額頭捲翹的黑髮悠悠擺動,晃了晃手指頭:“怎麼樣,都比一劍穿心更厲害吧?”

江白硯:……?

從未料到對方會說出這種話,他竟短暫怔忪了片刻,不知如何去接。

又一次搞不懂她。

在追查仇人的日子裡,他殺過不少人與妖。

無人不懼怕死亡。當他提起這個字眼,那些人要麼痛哭流涕,聲稱當年的滅門案是鬼迷心竅,向他磕頭求饒;要麼嚇得六神無主,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含糊著試圖矇混過關。

施黛是頭一個,能反過來將他噎得啞口無言的人。

“江公子如果想殺我,法子可不能比這些差,不然太沒意思了。”

施黛語氣輕快:“不過……無論你以後是否留在長安,解開血蠱之前,我會護著你的。”

上次血蠱發作時,她就對江白硯說過這話,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施黛從不食言。

護著他?

沉默幾息,江白硯垂眸掩下眼底陰翳,笑音很輕:“好。”

復行數步,感應到若有若無的妖氣,兩人不再出聲。

施黛總覺得有點兒L奇怪。

鏡妖給出的道路沒問題,他們自始至終沒踩進陷阱,周圍的蓮花燈盞越來越多,昭示著這裡是迷宮的核心區域。

但是……

施黛壓低聲音:“江公子,為什麼走了這麼久,我們連一隻妖物都沒遇上?”

她記得在此之前,迷宮裡處處有妖巡邏,這會兒L卻是鴉雀無聲,奇怪得很。

心中還在好奇,舉目眺望而去,施黛後背猛地一涼。

不遠處,應該是整個迷宮的核心。

這是個上頂烏黑、四壁雪白的橢圓形洞穴,面朝她和江白硯的這一側分出五條岔路,每條岔路前,都燃有好幾盞蓮花燈。

乍一看來沒什麼古怪,定神探去,那所謂的“雪白四壁”……

覆滿了密密麻麻的蛛絲。

不僅如此,洞穴中央橫亙一面大網,將另一側前行的道路攔腰截斷。

按照鏡妖的說法,要想通往囚禁女子的地方,必須橫穿眼前的洞穴。

沒等施黛詢問,江白硯低聲道:“兩儀八卦陣。”

太極生兩儀,兩儀分陰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