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19. 第十九章 煙花第,贈施小姐。

施黛把紅包在他眼前晃了晃:“我還等著你大殺四方,帶我在鎮厄司一路升遷呢。”

江白硯搞不懂她。

瞧了眼被她握在手裡的緋色紙封,他心中納罕,蹙眉出聲:“施小姐,對旁人也是如此?”

怎麼會!

用力攥緊紅包,施黛面露痛色:“使不得使不得。今晚已經給出去所有的私房錢,我沒錢再分給別人了。”

尤其是施雲聲的那份,九個紅包下去,她的小金庫立馬見了底。

散財童子誰愛當誰當,她沒有閒工夫去想更多旁人,顧好自己身邊的幾個就行。

江白硯笑笑。

他愈發想不明白。

施黛若要接近他,大可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譬如“你與旁人不同”、“只給你一個”。

她這樣脫口而出……溫情的意味蕩然無存,反倒真實又好笑,讓他不知怎樣開口。

“所以,”江白硯道,“施小姐將剩下的私房錢,全給我了?”

被他一語戳中傷心事,施黛痛定思痛,語氣沉沉:“沒關係。錢總會有的,江公子只有一個。”

四下靜了一瞬,江白硯掀起長睫。

冬夜的冷風吹拂後山,似乎將某種莫名的情緒一併帶入心口。然而風聲呼嘯,颳得臉頰生疼,不過轉瞬,又叫人格外清醒。

於是那不知名的情緒頃刻間散去,不留痕跡。

“江公子。”

眼前的紅包又在晃盪,施黛笑道:“收下吧。”

江白硯看她半晌,抬手接過紙封。

紙面緋紅,將他指尖襯出病態的白。

如同孩童打量新奇的玩具,江白硯輕輕拂過紅包上的淡金紋路,緩聲笑笑:“多謝施小姐。”

*

今夜的煙火將持續到很晚。

在後山欣賞許久,被冷風當作靶子吹,施黛被凍得受不了,裹緊斗篷下了山。

“長安城的煙花一年比一年好看。”

一邊小心翼翼往山下走,施黛一邊和沈流霜嘮嗑:“記得我們小時候,花樣遠遠不及這麼多。”

陪在身邊一起看煙花的人,也沒有這麼多。

“聽說出了種新玩法,可將數種花炮的引線彼此相連,燃放起來,能組成花鳥亭臺的景緻。”

沈流霜道:“改日我去尋些,讓你玩玩。”

她生得清秀,眉宇間自帶英氣,打鬥時鋒芒畢露、銳氣逼人,平日面對施黛,則永遠是慵然含笑的模樣。

流霜姐姐,最好。

施黛聽得嚮往,還沒開口,就見身前紅影一晃。

沈流霜手裡,赫然拿著個紅包。

“給。”

沈流霜挑眉:“你那點兒所剩無幾的私房錢,還是充實些好。”

施黛湊上前去就是一個熊抱:“姐姐天下第一好!”

沈流霜被收養在施府,從十四歲起,每逢過年,都會用積攢下來的銀錢給她紅包。

“你不必予我錢財。”

當年眉目稚嫩的少女如是道:“我是姐姐,要護著你的。”

原主與她關係要好,作為回贈,每年會為沈流霜準備禮物。

“今年是失傳已久的絕版話本。”

施黛揚起嘴角,神秘兮兮:“你找了很久的那一套,精裝版。”

她眼尾的弧度柔潤漂亮,這樣笑開,目如新月,雙頰瑩白,像只邀功的貓。

沈流霜噗嗤笑出聲,沒忍住捏了捏她的臉。

剛走下後山,居然遇上孟軻與施敬承。

“又去看煙花了?”

孟軻似是候了許久,髮間沾染幾點風雪:“沒凍著吧?”

施敬承擋在風來的方向,正為她拂去鬢邊的落雪。

施黛好奇:“爹孃來這兒做什麼?”

問完才迅速想起,後山緊鄰著江白硯的院落。

“你們全都跑沒了影兒,留下我們孤父孤母陪著客人,好絕情。”

孟軻佯裝心痛,右臂一抬,現出幾個碩大的紅包:“我們來給白硯道賀新年。”

江白硯抬眼。

“來來來,把紅包收下,這是我們的心意。”

孟軻的嘴閒不下來,論口齒伶俐,比施黛更勝一籌:“白硯年紀輕輕便才華超眾,我與你師父很是喜歡,今後若有不順心的事,儘管來找我們就好。在這長安城,我從小就打遍天下無敵手……”

施敬承乖乖聽她噼裡啪啦說完,溫聲補充:“夫人說得對。你在長安不必拘束,無論遇上何事,都有我們。”

看著孃親手裡那抹紅,施黛眼中露出清澈的嚮往。

孟軻揉了把她腦袋,將剩下幾個紅包逐一分發給小輩。

隨後又是一陣嘰嘰喳喳。

時而是施黛饒有興致說起施雲聲的那幾句“哥哥姐姐”。

時而是施雲聲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從喉嚨裡發出的羞惱咕嚕。

一大家子你一言我一語,夾雜有沈流霜的低語,孟軻的驚歎,以及施敬承若有所思的低笑。

江白硯置身其中,靜默無言。

他是條無家可歸的野狗,在外漂泊慣了,倒也從不覺得苦悶。唯獨今時今日,無端生出茫然。

他不知如何消解,習慣性握上腰間劍柄,觸感冰涼,令他回憶起持劍割開血肉時的舒暢。

江白硯迫不及待想去破壞些什麼東西,人身也好,邪祟也罷,唯有痛意與殺伐的快意,能逼退煩悶思緒。

這是他從小以來的習慣,若說有別的什麼法子可以疏解情緒——

江白硯一概不知。

“已近卯時,守歲差不多結束了。”

孟軻懶洋洋打個哈欠:“時候不早,你們早些歇息吧,別累著。”

除夕過得喜慶也疲累,熬到這個時候,連施黛肩頭的小白狐狸都快撐不下去,眼皮子上下打架。

將阿狸小心抱在懷中,施黛最後看了看江白硯。

她雖然睏倦,精神氣沒半點頹散,被冷風吹得一顫,語氣清悠帶笑:“江公子,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