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10 作品

337 每字誠惠二十五萬兩


                 那賬房先生拿起那隻錦盒,打開前,先理智地分析道:“常刺史今日態度和善,看起來頗算得上稱心如意了……想來,這匣中便斷不可能是匕首利器、亦或是人之殘肢等恫嚇之物……”

  試圖用最理智的語氣,掩蓋住心底的不安,與諸多可怖的幻想。

  畢竟對方是打仗出身的,畢竟昨日那些被割掉的鹽販子頭顱,在他們門前滴了好些血……

  萬一對方覺得他們的態度尚且不夠謙卑,還想再進一步威懾一二呢?

  蔣海重重嘆口氣,衝賬房先生擺手,示意他趕緊打開看看,是吉是兇,一看便知了。

  賬房先生小心翼翼地將盒子的鎖釦撥開,上半身不覺往後微仰避去,將盒子慢慢打開一道細縫,眯著一隻眼睛先瞧了瞧,沒瞧出異樣來,才將盒子徹底打開。

  賬房先生輕“咦”了一聲,取出其內之物,是一幅捲起的宣紙。

  蔣海看過去,而後伸出手,二人各拉住一端,將紙張在馬車裡展開來。

  此一幅宣紙乃是全開五尺長宣,其上寫著四個大字。

  蔣海定睛,一字字念道:“慷慨之士……?”

  展開的過程中,賬房先生猶在設想,其上寫著的會不會是什麼暗藏殺機的言辭,現下得見這四字全貌,終於敢喘氣了。

  不單敢喘氣了,他甚至因激動而有些哽咽了:“東家,這是誇讚認可啊……”

  “這還用你說嗎,你東家我也不是那不識字的白丁!”蔣海緊繃的肩膀也總算鬆緩下來,擠出了一絲複雜的笑意。

  說來有些好笑,他堂堂江都蔣海,竟有朝一日會因為一個十七歲小女娘的四字“誇讚認可”,而生出劫後餘生之感。

  沒法子,此一時彼一時,世事難測啊。

  “阿爹在世時,總說我是個敗家子,說我鋪張奢靡,蔣家產業遲早要被我敗光……那年,我只不過花了萬把兩銀子,買了十八個絕色舞姬,他便當眾給了我一耳光。”

  蔣海喟嘆道:“真該將阿爹活過來瞧瞧,什麼才是真‘奢靡’……這區區四個字,可是花了我足足一百萬兩銀子啊。”

  說到最後,不禁露出肉疼之色。

  賬房先生出於職業習慣,也心痛地換算道:“四字百萬兩銀,每字誠惠二十五萬兩……”

  這是實打實的一字千金了。

  蔣海反反覆覆地盯著那四個大字瞧,拿自我寬慰的語氣道:“好歹這字不錯……”

  又看下角處的刺史大印:“倒別說,這個常刺史,倒也是文武雙全的。”

  然而左說右說,還是覺得肉疼:“字是好字,就是真貴啊。”

  “是,除了貴,沒別的毛病。”賬房先生寬慰道:“東家得想,再貴它也沒人命貴啊,只當花錢消災了……”

  這一百萬兩不是買字,是買命。

  蔣海苦澀點頭:“是啊,好歹她沒要咱們的命,這一百萬兩她分明可以直接搶,卻還好心送了咱們一幅字。”

  這麼一想,人還怪好的咧。

  蔣海嘆道:“倒不像先前徐正業,硬是殺空了好幾十家鹽商鹽戶,根兒都拔了。”

  他之所以能在徐正業手底下扛下來,也是咬牙割肉放血,又到處託關係打點,這才算保住蔣家。

  說來,他家中世代都是鹽商,是常與官府打交道的,今次這種捐銀之舉也不是頭一回。平日裡哪裡有災情,他們江都鹽商也都是出大頭的,沒法子,誰叫咱最富呢。

  說到底,樹大招風,這流水般的銀子花出去,也都是為了買“字”,為了向朝廷買一個看不著的“好”字。

  此次之所以格外肉疼,一則是因才被徐正業盤剝過,還沒緩過勁來;二來是尚且拿不準這位常刺史的脾氣,擔心這百萬兩並不能一次消災到位,往後若三五不時便來要錢,那誰扛得住?

  “明天我得去拜拜菩薩……”蔣海將手中宣紙捲起,邊嘆道:“求菩薩保佑這位常刺史可千萬別是一尊喂不飽也喂不熟的閻王爺。”

  他將這幅紙雙手放回盒子裡,愛恨交織地道:“明日天亮就請城中最好的裝裱師傅來……”

  又改口:“不,回去就請,叫人連夜把它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