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鏡花水月死





“謝大人,那夜宮門前,您為何又突然改變主意不進宮,而是原路返回了?”




謝無念面容蒼老,但多年為相生涯,叫他渾身氣勢不似尋常老人一樣,反倒帶著深重的壓迫感。




此刻的他只是微眯起眼睛,靜靜的看了相白一眼,就叫後者短暫的一怔。




“那時,我與自己作賭。拋出的骰子結果叫我不要進宮,不要向帝王求情。”




那夜,正好相白也在場,但他不會告訴謝無念這個當事人,他當時的命懸一線。




“可謝大人當時來了又走,難道不該後悔自己白跑一趟嗎?”




對於相白的話,謝無念只是又重複了一遍,“我從不後悔。”




這話像是告訴相白,又像是對自己說的,聲音低喃道。




“我……不後悔。”




接著相白又與他聊了一會兒,還大著膽子問了他一些敏感問題,謝無念答了。




他眺望著底下宮闕,遠處一望無際的雲海在緩緩湧動,像綿柔細膩的棉花糖,正午的陽光穿過雲層照在京都,明亮、繁華,哪怕看不見此刻京都城中的人流,他也能想象到此時京中的盛景。




“相白。”




聽到他的輕喚,相白停下手裡的筆,連忙認真傾聽。




接著,他就聽面前的老人突然對他說:




“我殺了南宮舒華。”




“我後悔了。”




他的聲音太平靜,看著相白的眼中也不見任何情緒,最後,他笑了。




“我騙你的。”




像是與他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說罷,他緩緩轉身下去臺階,離開這處地方,今後,這裡他也不會再來了。




“誒,謝大人……!”




相白看人走了,而自己還沒記下多少信息呢,他急了,追上去想要再問,可謝無念已不再理他,徑直出了宮,回了謝府。




隨著謝府的大門被關上,畫面一轉,鏡頭中的謝無念好像更加蒼老了。




他滿頭白髮的坐在竹園之中,看著周圍景色,手邊是一盞未飲的熱茶,氣氛安靜而祥和。




後面幾l幅畫面中,除了溫漫時常來看望他,他的身邊,鮮少再




出現外人。()




他活的孤獨而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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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到了他八十大壽。




畫面中的謝府一改往日的死寂,變得熱鬧非凡,哪怕謝無念不再是左相了,但謝氏在大宸依舊是讓無數人不敢忽視的龐然大物,謝無念哪怕老了,也依舊是大宸泰斗般的人物。




一片歌舞聲中,謝無念獨自坐在宴席最上首,左右皆是恭賀、奉承,人聲鼎沸,人群爭先恐後的想要討好這位謝氏老家主,美酒、佳餚、重金難求一舞的舞姬、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多到庫房都放不下,只能被隨意的堆放在院中。




謝無念快活的笑著,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他民酊大醉,夜裡,眾賓客都散了,他還抱著酒罈子坐在宴場中央的臺階上,不願回房休息。




他的目光看向門口,門口外空無一人,周圍除了正在收拾宴席的下人不時發出的聲響,就只有他一人喝酒的聲音,還有風聲。




驀的,酒至興頭,他吟誦起自己作的賦來。




溫漫就站在一處角落的陰影處,沒有出聲打斷,也沒有上前,只是靜靜的看著老人。




她看到謝無念在誦完這一首賦後,繼續倒回臺階上哈哈大笑,可那笑聲中像是充滿悲涼。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而笑,也沒人知道他為什麼半夜三更跌跌撞撞的走出府去,他又是想去哪兒。




只有溫漫。




她制止了府中下人上前,獨自跟在謝無念身後,看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皇宮門前。




皇宮大門緊閉著,他也沒有敲門,只是站在那扇門前,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站著。




後來,他站的累了,乾脆坐在地上,夜裡值守的侍衛看到他來此詢問來意,沒得到半點回答,想送他回去,他也掙扎著不讓。




無奈,皇宮門前的侍衛只得隨他去。




天快亮時,他終於堅持不住,倒在地上,像是醉死過去。




溫漫這時上前,讓人將他帶回謝府。




“南宮舒華……”




躺在床榻上,臉色發白的老人口中低聲呢喃著這個許久不曾說出口的名字。




溫漫像是也很久沒再聽到這個名字了,等到謝無念因病從昏睡中清醒過來,她端著藥,問他:“老師,北梟王之死是否與您有關?”




謝無念先是沉默,後答道:“無關。”




“您對她的死,感到愧疚嗎?”




“…沒有。”




他不會愧疚,他為什麼要愧疚?




南宮舒華死了與他何干!




可謝無念啊,你真能擺脫這個名字帶來的枷鎖嗎?




溫漫也很老了,畫面中的謝無念自那一病後,好像身體也變差了許多。




他時常看著過來謝府的溫漫陷入沉思,但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老師,您又在懷念您那位故人嗎?”




就像今天,謝無念又盯著溫漫那張臉看的入神了。




謝無念搖頭,“那不是我的故人,那是我的敵人。”




()他的答案變了,變得和從前不再一樣。




“老師想她嗎?()”




……不。?()?[()”




溫漫好像完全不在意謝無念口中吐出的敵人二字,因為說是敵人,不如說,那個名字是謝無念一生也想擺脫的心魔。




又是九年過去,他已老的不成樣子,像一塊失去生機的枯木。




夜裡,他坐在竹園之中,身旁的小案上擺放著一壺熱酒,他的目光落在林中那一方小池塘中的荷花上,那純白的花與周圍的昏暗格格不入,也令他想起了多年前,那時,他曾站在這個位置上問那個男人的問題。




“阿父,什麼是鏡花水月死?謝玉殊就是被這池中之花所迷,才最終因傷寒過世嗎?他不是很聰明嗎?”




怎麼會認不出眼前是花,還是月?




尚不及成人腿高的孩童立在一俊秀男人身旁,聲音稚嫩的問。




他目光好奇的盯著竹林中的那池荷花。




身旁,男人的大手落在他的頭頂,感受到頭頂傳來的重量,孩子疑惑的抬頭看向自己父親。




男人微嘆了一聲,低沉醇厚的嗓音響起。




“…鏡花水月,本就是一場虛無。”




孩子又問:“那謝玉殊為什麼死?”




回憶中,男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目光復雜的望著那池荷花呆呆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