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云溪 作品

233.念頭 她沒有風摧不折的根基......

帶著幾分顫抖的聲音,是盧老漢的。()?()

這一句話起,好幾個人接話:“是,咱遇著好官了,也遇著好朝廷了。”()?()

那些年實在是太苦了啊,一層又一層的盤剝,只見過連你救命糧也奪的惡官兇差,何曾見過哪家官爺官眷把自家的家當這樣拿出來貼補百姓的啊。()?()

經過事的似陳婆子、盧婆子,甚至壓了壓眼角,陳婆子笑:“有好日子了,往後都能是好日子。”

 

那差吏原也是平頭百姓,很能體會眼前眾人的心情,等下邊議論聲略平了,才笑道:“好了,今日就是這麼兩樁事,你們自己把村正選一選,選好了就早些過去吧,去得越早越能先選。”

家禽和牲畜長途跋涉來的,可不是隻只都精神的,自是先挑的好,且早些賣出去,到了這些百姓手裡,總比在他們衙門倉房外的草棚子裡被照料得精心。

自然,這話他不會明講,那差吏看看眾人,問道:“可還有不明白的?”

自然是有的,除了牛之外,還關心家禽的價錢,紛紛相問。

差吏來之前顯然也是記好了功課的,有問必有答,家禽倒是沒有那麼低的價,至少和眼下的米價肉價是相對持平的,想也知道,那位刺史夫人是顧及農人春耕,那耕牛是真照顧了大家。

等得差吏離去,聚在這一塊的眾人遲遲沒走,都在談論著那牛價的事。

或者說,是談論刺史和刺史夫人。

近距離跟刺史說過話,據說和刺史夫人還是半個同鄉的桑蘿自然要被叫過來問問的。

桑蘿道:“半個同鄉,那是曾刺史抬舉,不過觀咱們這位刺史和刺史夫人,確實是心繫百姓的,也是咱們歙州百姓的福氣。”

“你們只道那牛的價錢得了刺史夫人照顧,依我看,那些家禽糧種,哪一樣都是咱們這位刺史和刺史夫人照顧了大家。”

大夥兒其實沒太聽明白,但眼下一心都覺得刺史和刺史夫人好,連連點頭應是,口中稱讚自不消說。

桑蘿笑,許掌櫃笑著幫忙解釋了一句,道:“阿蘿說得沒錯的,咱們這位刺史出自太原曾氏,刺史夫人出自陳留範氏,太原離咱們歙州千里之遙,陳留也不近,這些東西不管是從太原運它本身的價值,只一路的耗費都不知多少。”

這等價錢,當真是與做善事無異了。

陳老漢和盧老漢這些人這時才反應過來。

是了,他們當年被徵著去修堤運糧,一路的乾糧可也半點沒少背,再算算許掌櫃說的千里之遙,心裡細一盤算,對桑蘿說的那句話總算是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少不得又是一輪感慨。

~

誰做村正,大夥兒覺得這事得等沈烈、陳大山和施大郎一起回來了再商量,因而先討論的就是買牛的事。

一個村子只能買一頭牛,這就不是許家一家的事了,得每一家都問過。

一頭牛十五兩,莊子裡九戶,不,也可能是十戶,還有如今還沒接回來的盧大郎,各家均攤,一家一兩多不足二兩。

換作之前,像施家、盧家可能真拿不出錢來,但這不是一出山就接了衙門裡的活計,各賺了七兩半嗎?也不是,等稍晚些陳大山回來,這趟去的一人又能得五兩了。所以這個錢大夥兒還真出得起。()?()

牛是指定要買的。()?()

陳家、施家、周家不消說,就連許叔和魏清和,許叔那一份有許掌櫃幫著出,魏清和,他爹孃留下的東西王家都悉數送了回來,也是有點家底的,所以他也買。()?()

沈金兄弟幾個也在,兄弟三人手上糧和雞鴨羊兔都有,唯獨沒錢,桑蘿摸摸他腦袋,與許掌櫃道:“我們家和小金家裡也買。”

 

一兩五錢銀子,沈金不是不識錢數的,下意識抬頭看桑蘿,桑蘿道:“先幫你們家墊著,以後有再給我就行。”

輪到盧家,盧老漢沉吟一番,道:“我們家出兩份吧,給大房墊付一份。”

雖則人還未接出來,也不知是不是都安全,但戶籍和分地是早早與刑爺打過招呼,會落在大興莊的。老兩口哪有不盼兒孫好的,當年老二老三和大山幫著把防護做得到位,拴柱幾個當初也是跟著沈烈學了些日子的,盧老漢不敢想別的,只盼著都能平安出來。

因而這會兒還是開了口,先幫長房墊付這一份銀錢,也算是借個好彩。

許掌櫃道:“這麼一來就是十戶,一家一兩五錢銀子,等晚些選好村正,到時就把銀錢帶上往衙門去吧。”

~

桑蘿先回家去了,給晾著的樹皮淋了些水,取了竹簡繼續抄書。

沈烈和沈安巳正歸家,怕自己身上有血腥味,在外邊洗了半天手才進的門,也沒敢離桑蘿太近,只把懷裡的錢袋取出來給桑蘿,道:“賣了五兩七錢銀子,你收著。”

又問桑蘿:“有差吏來過了?”

桑蘿看他:“你也知道了?”

沈烈點頭:“往後衙走了一趟,看到衙門口的佈告了。”

桑蘿聞言,道:“那銀錢你也別給我了,你先帶著吧,刺史夫人帶來的那些家禽牲畜會低價賣給百姓,咱們莊裡九戶,加上盧家長房,十戶合買一頭牛,咱們家出一兩五錢銀,我應承了幫小金他們那份也先墊著,所以是三兩。”

“我尋思著再買只鵝,你下午稍多帶點錢去,如果雞鴨能買也買,看能不能跟人換成鵝。”

山裡養雞養兔,養上幾隻大鵝是很管用的,黃鼠狼什麼的,鵝能攆得它懷疑鼠生。

沈烈聞言點頭,把錢袋又收了回去,看桑蘿在抄書,猶疑片刻,問桑蘿:“曾刺史贈的這書,你說能外傳嗎?”

桑蘿手中的筆停了停,側頭看他:“你是想給魏清和、文崢和許家抄一份?”

沈烈點頭:“我們這幾年讀的書也是雲崢給我們抄的,清和且先不說,雲崢天賦是真的好,若有這半部註疏,我覺得他後邊的路能走得更好一些。只是我聽你說曾家這部書非同一般,不知把這書給他們抄合不合適。”

到底不是自己的東西,對曾家而言這書也很要緊,所以沈烈才遲遲拿不定主意。

桑蘿倒不是

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從現代過來,對於書本和知識更看重的是傳播而非壟斷,這些日子帶著沈寧一人抄一份書,一則是卷帛易損,想著讓沈烈和沈安有一份竹簡的書稿;二則,她們自己在抄的過程中算是精讀一遍。

沒有宣之於口的盤算,卻是自己讀通之後繼續教授莊子裡這些孩子。

今年州學考中五個,莊子裡這些孩子難道就留著務農了?

自然不是。

書該讀還是得讀,不管是出於哪種目的去讀。

然而也僅是這樣的盤算,直接給送出去抄,許是太清楚這本書對太原曾家的意義,也是桑蘿一時未敢想的,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迴避。

她想的更多的是讓沈烈通過交流將書中的一些見解和知識去跟王雲崢幾人探討,這樣去傳遞。

眼下沈烈問起這事,她垂眸去想,又覺好笑,村裡的孩子可能是適合她慢慢去講,甚至都不是每個孩子都適合聽這種程度的課程,因材施教最為適宜,而王雲崢幾人,實不必這樣迂迂迴回,因為結果並沒有什麼不同。

想到這裡,倒是釋然了。

“給吧,先拿我已經抄好的那些過去,說清楚書的來處。至於曾刺史那裡,先時我也有些顧慮,如今看來,許是我們輕看了這位曾大人,他既把書送出來了,也沒交待不能外傳,想是並不介意這些,往後有機會,或許我能還他們一份人情。()?()”

沈烈看桑蘿:“你是說……()?()”

那個紙字沈烈沒說出來,但他是看過桑蘿藏著的那兩卷竹簡的,一卷是如實記錄幾種樹皮不同處理方法造紙的結果和得出的紙樣,另一卷是關於各種造紙方法的改進設想。

她只是沒有相對安全的空間再做進一步的嘗試,卻一直沒停止過各種設想和推算,沈烈甚至親眼見過桑蘿把當日做出來的那些紙碼在一起,像壓豆腐一樣通過重壓去讓紙張變得更平滑。

他神情裡帶上了幾分緊張,不是不捨得那造紙的方子,而是這東西太過敏感。

桑蘿知道他擔心什麼,搖了搖頭:“不一定,也不會是現在,再看看,我心裡有數的。?()????????()?()”

今日之前,她心中是沒存過這種念頭的,而今……也還得再看些時日。

桑蘿很清楚,人在哪個階層就得按哪個階層的生存法則去活,尤其是人命在強權面前不過是草芥的時代。

過了界有時候招來的可能只是禍端。

在沈烈和沈安沒有足夠的地位之前,她可以是農婦,可以是個小商人,卻一定不能鋒芒太露,因為她沒有風摧不折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