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不加班 作品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青泥口心上物

  青泥口從古至今,就是紫昊裡相當有名的去處。

  後世當然是猜不到那位紫昊百年來名聲最盛,學識最深的文人,當年究竟出於何等心思,才替此地取此名諱,而在往後多年來,青泥口此名,反而要比青泥口一地名聲要大上許多,以至於連許多紫昊國境之中的百姓,都只知青泥口此地,卻並不知青泥口究竟是一座景色秀麗的尋常小鎮,還是處人煙稀少的小城。每逢提及,都曉得紫昊北境關外有一座青泥口,可鮮有人去過。

  可實則青泥口並非是一座小鎮,也並非是一座小城,而是整整由四五座小鎮與周遭零散村落湊成的一座城。

  早在前朝初始時,青泥口只不過是處地名,人家不過六七戶,憑事桑漁耕種過活,不過久而久之,隨紫昊日益強盛,不少本不屬紫昊的零散人家,紛紛喬遷去往紫昊北地邊關附近,樹大乘涼當然是極好,再者是隨紫昊國力蒸蒸日上,即使是青泥口這些關外人家,仍是有官衙管轄,且賦稅甚淺,自然是引得不少心思靈巧之人,紛紛前來此間,一來二去,反而這座照理而言不應當有多少住戶的青泥口,愈發人丁興旺。

  一十六載前,青泥口四五座小鎮其中最是德高望重的老者擊掌為約,令青泥口周遭數鎮同零散農莊人家,築城而居,耗費許久的年月,終是將青泥口由零散數鎮融為一城,往日這數鎮之間多有間隙,甚至時常有舉鎮動干戈一事,不少人都是鼻青臉腫頭破血流,自打從青泥口築城過後,就再也不曾有過多少諸如這等事,反而是越發安穩下來,數鎮之間通婚搭親,使得青泥口一地愈發富庶興旺,甚至曾有紫昊朝堂大員來此,返皇城後寫就一卷文書,盛讚青泥口此地民風,言稱北地關外,當效仿青泥口此地,最能長治久安。

  青泥口東有處山口,喚瓦關,同樣是那位文人所取的名諱,雖說是名聲不如前者流傳得更為廣遠,不過擱在戰時,乃是處易守難攻的隘口,直到現如今都有兵馬停駐,盤查過往之人,不過紫昊同樣是有許多年太平,因此倒是有些疏忽,至多不過是隨意盤問兩句,便予以放行。

  瓦關此地不淺數目的百姓,祖上皆是自大元千里迢迢遷來,巫蠱祝由之風盛行,且所信神怪諸多,於是那等江湖遊方道人,或是那等裝神弄鬼,瞧打扮做派便知是憑坑蒙拐騙為生的怪異之人,在瓦關與青泥口走動相當頻繁,奈何即使是掌管此地的紫昊官衙三令五申,嚴令不允這等巫蠱之風盛行,仍舊是不得去根,更是擔憂這些位本就身在紫昊邊關外的百姓有怨,只得是兩眼半睜半閉,但凡未到過火境地,大多是由著這些位百姓去,遭人騙取些銀錢,既得心安,就由著百姓自行決斷。

  身背窄長細劍的夏景奕辭孤煙樓,馬不停蹄趕往的便是青泥口外的瓦關。

  算下來入江湖的時日亦不短,憑夏景奕的心思,自然是免不得四處打探消息,不過自從入瓦關的這兩日以來,並未曾找到要尋的人,多方打探,聽來最多的不過是那等精通巫蠱之術,甚至在瓦關百姓口中近乎神仙的幾位遊方道人,其中聽來最多的,還是那位近年來名聲大噪,鬥法無一敗績的雷部仙師。

  孤煙樓樓主終究還是應下這樁生意,願鼎力相助,不過自是有所求,但所求無非是孤煙樓的日後,就如同大多山上宗門中人一般,所在意最多無非便是道統兩字,同夏景奕討要的便是倘如日後孤煙樓有滅頂之災,望其前來相助,不過憑江湖道義或是名聲二字約束住夏景奕這等山上人的舉動,顯然是有些分量不足,倒也不曾多做些什麼,只是令夏景奕前來瓦關,找尋位同樣立身在三境的高手,自有法子定奪。

  瓦關並不小,而是近乎同青泥口相連,其中百姓住戶甚多,即使是夏景奕多發打探,依然未曾找尋到孤煙樓樓主口中那位三境,甚至瓦關周遭半點內氣痕跡也未曾尋來,只得暫且尋客棧住下從長計議。

  但不出兩日,正午飛雪連天的時辰,卻是有人自行找上門來,差遣小二上樓,請夏景奕一敘。

  “少俠可令老朽好找。”新刊書小說網

  來人面皮僅是五旬上下年紀,不過鬍鬚雪白,頭戴道冠,比起尋常道冠長出近乎一寸來,本就是身形矮小,更是顯得這頂道冠奇長奇重,怎麼瞧來都是不引人舒坦。而既是頭戴道冠,這位五旬上下的半老之人,衣衫卻穿得隨意,鬆鬆垮垮披來身土黃長袍,乍看之下,就好似是在浮土其中打過兩三日的滾,麵皮生得倒是平和周正,奈何這身打扮行頭,實在並無半分高手氣度。尤其是在小二誠惶誠恐端來客店其中最是上講究的酒菜過後,麵皮上頭倒是佯裝半點不在意,兩眼卻是始終有意無意掃去,頗有兩分賊眉鼠眼。

  怎麼看來,怎麼都不像是高手。

  可隨即夏景奕就瞧見客棧當中不少食客相當敬重的目光,甚至有幾位瞧來衣衫華貴佩玉攜家丁的富貴中人前來見禮,登時就覺察出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近幾日聽聞前輩名聲,險些將兩耳都磨出老繭來,真人不露相,晚輩見過雷部仙師。”夏景奕拱拱手,請眼前道人上座,即使是尋常時節,夏景奕向來眼高過頂,不過對上眼前這位渾身上下一絲一毫內氣都不曾外洩,且多日竟未覺察到其蹤跡的老道人,倒是相當收斂。

  “城中百姓謬讚,怎登得了大雅之堂,更不能被少俠如此敬稱,果真愧殺老朽。”高道冠的老道很是惶恐,但從始至終也未曾以貧道自稱,更是添上兩三分古怪,眼見夏景奕並不曾有甚敵意,才是將衣裳整頓罷後,請夏景奕先行動筷,自個兒才是舉箸接連夾過八九口菜式,吃得鬍鬚麵皮都歡暢開來,才是繼續道來。

  “孤煙樓樓主所託,老朽當然是要傾力相助,只是聽聞少俠要對付的那位,身在土樓新一代天下十人其中,真要動起干戈來,怕是你我兩人並不見得穩勝,雖說老朽明面上同樣是三境的修為,不過比起少俠,怕是要遜色太多,更不湊巧之處,乃是同孤煙樓有交情的三境修行人,眼下身在紫昊的甚少,青泥口尚有兩位,瓦關唯有老朽一人,四位三境聯手,當真就能勝過那後生?”

  老頭倒是開門見山,未曾過多兜圈繞路,倒令夏景奕稍稍心頭一動,知曉眼前是位明白人,怕是早在先前就已是接到那位樓主授意,才可有如此靈便的消息心思,當下便是笑笑,替眼前老人添過一盞酒,“那人並無什麼多餘本事,早先倒是同其比試過,劍術上乘,修行的本事,不過尋常之姿,翻騰不起什麼風浪來,且當初前往土樓其中打探消息時節,曾得知乃是土樓有意捧殺此人,古往今來踏入天下十人的,土樓當然是要以禮相待,甚至頻出援手,不過倘如是能將其誅殺取而代之,料想土樓更不會替自身捧殺之人做些什麼,憑我看來,僅是其背後師門有些不好對付,其餘大可不必提心吊膽。”

  大概是老頭也有心問上一句,倘若是人家不如你,為何遲遲未見你這後生登上天下十人之位,但畢竟是已然上年歲的人物,既身在三境,遠未到那等譽滿天下地步,也算上是在修行道內登堂入室,自然是未曾如此去問,但沉吟片刻,將高聳道冠顫了顫,撣去鞋履處的灰塵,依舊是將眉頭皺起。

  想來這位僅差半步,甚至已然身入天下十人的年輕後生高手,倘如是出手相助,而後功成,必定於往後有莫大人情,只是很多看來相當直白無二的事,都架不住細琢磨。不論夏景奕如何瞧不上這位雲姓的劍客,後者都是身在土樓所排出的年少一代天下十人高手內,假使端的有甚後招,只怕不需待到後者師門尋上門來,就要出些差錯,萬一其當真是有非凡後手,應對不得,將這把半老的骨頭搭上,卻是不美。

  夏景奕同樣是知曉眼前這位打扮古怪的老人心有忌諱,旋即只是淡然一笑,將眉眼舒展開來,又敬過老者一杯酒水。

  “晚輩曾聽聞過,瓦關雷部仙師,能行雲布雨,持雷牽章,更是有那等近乎搬山挪海的本領,若是料想未曾有錯,大抵是通曉熟知高深道法或是陣法,憑前輩這等神通手段,加之晚輩這天下十一的手段,想來同四境論論高低,亦不見得是難事,如是擔憂日後,晚輩總也知曉個進退好歹,略微退上兩步,待到擒下之後留那人一命,單是廢去其境界經絡,想來那雲仲身後的師門,就不好發作,何況天底下並非就他一人有靠山師門,在下雖說是不才,同樣也是個山上人。”

  形貌打扮皆是古怪的老道,頭戴那方顫顫巍巍總像是要掉落的高道冠,顫顫巍巍晃悠著走出客棧時,夏景奕正在抬頭看向窗外飛雪。

  寂靜清幽,不近人面,融則奔湧而去,凝則漫山遍野。

  是難得的心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