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不加班 作品

第五百九十六章 棄馬,卒貴(元宵快樂)

    春露濃郁。



    天邊尚不能見魚肚白的時節,湖潮閣裡臥房中,便有少年坐起身來,蹙眉不已,抬起雙拳湊近觀瞧,上頭卻盡是橫七豎八深紋,多半有血水滲出,略微張合,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也顧不得其他,索性披衣起身,摸索著邁步前去外頭上藥,免得這傷患處紅腫流膿,更是要耽擱練拳練掌。



    昨日時,少年出得竹海,又遇臥牛石,原本以為這打竹雙拳無往不利,可如今換為足足有一人長短,齊腰高矮的臥牛巨石,才不過八九拳砸到上頭,當即便是有些直撐不得,兩拳顫顫,連帶著前些日攢下老繭,如今都是迸裂開來,綻開無數血花,原本通體素白臥牛石上頭,先於早春繁花,開滿硃紅。凌滕器的性情,雲仲也大抵摸得通透,平日時節插科打諢,鬥嘴斗酒皆可,全然不似是什麼江湖前輩,修行高人,就為兩三壺酒水便能同自個兒爭得面紅耳赤,但萬一到練拳時,老者一張和善麵皮,便不由自主繃得冷硬,饒是親眼見得臥牛石上綻開朵三五掌寬的血花,亦是不曾開口令少年歇息一陣,而是接二連三罵道拳出得快些,如此綿軟無力,如何打得死人。



    其實凌滕器此舉,已然是有些揠苗助長,先前所言拳中所蘊氣極,理應先是由皮入血,再行入筋入骨,唯有到將渾身積累彷彿萬丈江潮的拳勁練入筋骨的時節,開碑裂石方能無往不利,而今雲仲不過才學拳不過一旬餘光陰,將那股拳勁堪堪練入皮肉,尚不能化入血中,老者卻是扯謊,言稱這般時節,已然能開碑裂石,僅是兩三拳下去,這京城當中頂頂結實的青石路,也得稍有裂痕才對。



    雲仲卻是渾然不知這位向來鄙夷扯謊的老者,此番竟是成心誆騙自個兒,接連打石兩日,那塊通體平滑的臥牛石除卻染上層深邃硃紅,破碎繭皮之外,再無動靜,寂靜如初,當下便是一籌莫展,雷打不動霜澆不停的飲酒引秋湖時辰,雲仲都是思量這拳路章法究竟是何處出了岔子,總歸不應當是自己瞧見眼前巨石橫亙,還未出手便已失了膽氣,可再行自問,章法路數並無錯漏,就連出拳力道,也比起打竹時多運起三五分,偏偏就是那臥牛石紋絲不動。



    少年定定心神,將藥粉塗罷,而後又是煮上一爐滾沸清水,將一成藥粉撒到爐中,直等到那爐沸水耗去近多半,才倒入茶盞之中,捧杯盞開閣門,而後索性就坐到門檻處,望起未醒長街,神情平定。



    整座京城都還未曾醒轉的時節,落到少年眼底,其實瞧著比起熱鬧時節更為中意,並無車馬人聲鼎沸鬧騰,京城周遭深林裡的鳥雀也終是得來間隙,能大搖大擺飛入馬廄或是院落門前,啄食兩枚穀物,蹦跳舒翅,啼鳴清脆呼朋喚友,青石道上濛濛春露,燈籠早熄,隨風飄擺,單是瞧著這等景象,對於身在京城,卻未必有幾分歡喜的少年人而言,已算是這一日之間來之不易的閒時。



    誰人練拳都覺筋骨勞累,誰人練劍總覺劍重萬鈞,更莫說是飲酒之後,腹中秋湖撒歡正凶,莫說如這般觀景,當真是坐立難安。世上種種,哪裡有不給銀錢就能買來的稀罕物件,也更沒終日閒逛玩鬧便可得來的極境,此間道理人人皆知,可要實在做起,卻是難比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