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鴉之潮 作品

第489章:溫柔的人,落寞的人,與扭曲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應該指出佩圖拉博的問題?”

  “……你是認真的麼,摩根?”

  多恩的話語是平靜的,平靜中帶著幾絲真切的困惑,就如同他那雙緊皺在一起的眉頭,訴說著頑石對於這些無關瑣事的蔑視:但是在面對他的血親時,因維特之主還是願意駐足停留一下。

  他轉過身來,站直,雙手習慣性地握成拳頭,垂在腰側,支開了逐漸聚集過來的聖堂武士:尤其是那個從一開始便緊盯著摩根,手握劍柄,眼神灼熱,看起來躍躍欲試的西吉斯蒙德。

  這位從泰拉的貧民窟中走出來的戰士,已經給他的基因之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西吉斯蒙德在大約半個世紀之前被選入了因維特之主的榮譽衛隊,即大名鼎鼎的帝國之拳第一連隊【聖堂武士】,彼時他只是一名稚嫩的新人,但如今卻已經成為了其中的翹楚。

  在多恩的心中,他將西吉斯蒙德與他的親衛隊長阿坎姆斯擺在了相同的高度上,給予了幾乎完全的信任,但他從來不會向任何人,尤其是西吉斯蒙德袒露這一點:因為這名聖堂武士身上的驕傲、衝動與魯莽已經夠多的了。

  自從他在前不久打穿了【解放者號】那威名赫赫的角鬥場,從吞世者軍團那裡滿載著榮譽和驕傲歸來後,這位聖堂武士的眼界已經高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在他看向摩根與佩圖拉博的視野中,求戰欲已經勝過了對原體本身的尊重。

  多恩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予以否定,他希望他的冠軍劍士能夠在未來的某一天,於競技場上獲得可貴的失敗,來好好地雕琢一下他的囂張氣焰:但多恩的性格決定了他從來都不會主動插手這些事情,他唯一會做的,無非是將西吉斯蒙德調到走廊上最遠的角落,以避免他那股看向阿瓦隆之主的冒犯視線會造成什麼不愉快。

  做完這一切之後,因維特之主的全部注意力才集中到了他的銀髮血親身上,他先是皺起眉頭,仔細地觀察了一番摩根的狀態,在確定了沒什麼大問題後,才指向了位於走廊一側的長椅,示意他們可以坐下來,慢慢地談。

  至於在這座由佩圖拉博親手設計的高塔中,為什麼會出現走廊長椅這種毫無用處的東西,就是因為鋼鐵之主在最終改進的時候,已經習慣於詢問一下他的阿瓦隆血親的意見,並對其中那些無關痛癢的部分,大方地予以通過。

  就比如說:一把能夠承受基因原體重量的普通長椅。

  “……”

  多恩選擇與摩根錯開了半個身位,他跟在自己的這位阿瓦隆血親身後,沉默著,略顯緊張地盯住了摩根的每一個動作,並悄無聲息地抬起了一隻手,彎曲著肘關節,拳頭貼在了腰側,身體的重心稍稍向前,彷彿隨時都準備一個箭步貼上前去,好扶住在他眼中已經搖搖欲墜的摩根。

  顯而易見的是,多恩明顯很不適應這種動作,也很不適應做這種事情,他緊繃著臉,四肢也是如此的僵硬,像是一個生鏽的鐵皮人般跟在摩根的身後,走完了這區區十幾米的路途。

  而在摩根坐定,向著他點了點頭之後,多恩便立刻挺直了自己的腰桿,又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將端在腰際的手指垂下,宛如士兵般站在那裡,擋住了摩根身前的半側陽光:這一幕在外人看來多少有些奇怪,但因維特人卻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勁的。

  他的沉默持續了幾秒,直到其頑石般的面容變得不如最開始的那般堅硬,最終,它才勉強從緊閉的嘴唇中,擠出幾個字。

  “你還能參加接下來的遠征與戰鬥嗎,摩根?”

  【小事而已,明天就會好。】

  摩根笑了一下,她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太過欺瞞多恩。

  因維特之主點了點頭,他將摩根的話語看作是來自於血親的堅定承諾,便再也不擔心了,於是,他開始思考起了阿瓦隆之主想要找他洽談的那個話題:先前的沉默與尷尬一掃而空,令人眼熟的冷硬麵容也再次浮現了出來。

  “好吧,那讓我們繼續討論之前的那個問題:你的意思是,你認為我不應該在軍事會議中,指責佩圖拉博所犯下的那些錯誤嗎?儘管他正在給帝國造成損失。”

  這直白到沒有絲毫妥協的話語讓摩根的眉頭一跳,她舔了舔殘存著血腥味的嘴唇,思考著該如何將這個問題的討論氛圍,變得稍微柔和一點:氣氛和睦的談話才是她所擅長的領域。

  【不,多恩,你指出自己兄弟錯誤的行為並非是不對的,你所指出的問題也的確是存在的,連佩圖拉博也無法反對這一點,我只是想在這裡提醒你一下……】

  “我的言辭不當,對嗎?”

  在摩根稍顯猶豫的關頭,多恩自然而然地說出了這句話。

  “我知道伱的意思,摩根:你想說,我不應該如此直白地指出佩圖拉博所犯下的每個錯誤,我應該照顧了他的內心和……顏面……用更溫和的話語來提出那些過失,以免在我們兄弟的心中激起不必要的怒火和暴力,對麼?”

  【……】

  摩根愣了一下。

  【你明明知道,你知道所有的這一切,多恩?】

  “因為我經歷過相同的事情,在大約五十年前。”

  多恩說到。

  “在那時,我同樣向剛才那樣指出了一位兄弟在進行戰略部署時所犯下的問題:他所取得的戰果的確無可挑剔,但他制定計劃的最初目的卻是錯誤的,他執迷於讓自己贏得戰爭中最好的部分,而不是盡職盡責地完成帝皇的命令。”

  “當時的場合要比今天這個會議室更嚴肅一些,也更輕鬆一些,畢竟是在遠征勝利之後,而在場的除了其他兩位兄弟,還有來自各個軍團的戰士們:我知道,他們大多數人都覺得我小題大做,那位被我指責的兄弟也將我的話語看作是對他尊嚴的侮辱。”

  “最終,事情得到解決,但中間也鬧得很不愉快,我在那次事件後便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我們的兄弟無論性格與否,普遍都無法接受對於他們的直接批判,他們的性格中充斥著無用的傲慢與自尊心,如果只是一味的直言不諱,反而會令他們陷入無端的暴怒之中。”

  【但你今天還是這麼做了,你的話語沒有絲毫的委婉。】

  摩根嘆息了一聲。

  “的確如此。”

  多恩點了點頭,沒有為自己進行任何辯解。

  “雖然我認識到了這一點,也曾經想過改變,但我還是無法克服我的某些本能:當我看到問題出現的時候,我會直接指出它們,我無法容忍用語言上的花俏,來掩蓋這些問題所造成的損失,儘管這會對我們的兄弟造成某些傷害。”

  “而就像他們無法控制住他們心中那股莫名的傲慢一般,我也無法控制住我的這種衝動:佩圖拉博在談話中的確失控了,但是我的狀態也說不上是多麼冷靜。”

  “這是我的錯,摩根:我依舊沒有克服我的這個缺點。”

  “我和佩圖拉博的這場辯論沒有對錯之分,我們都只在為自己的立場發言:你說的對,這樣的辯論是沒有結果的,只會白白地浪費掉寶貴的時間與戰績。”

  多恩一點點地袒露著。

  【說得也沒錯……】

  摩根思索了幾秒,延續了自己虛弱的人設,同時也在嘗試用沉默換取更多的細節,比如說讓多恩自己再補充些什麼,但現實很快就令人失望了,因為多恩覺得自己已經說的足夠多了,他又變成了那尊沉默的黑鐵雕像。

  阿瓦隆之主有點失望。

  【好吧,多恩,看起來我們沒有更多的矛盾可言,既然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佩圖拉博那邊我會解決的:倒是你,我的因維特兄弟,我還有幾句話,想囑咐你一下。】

  阿瓦隆之主輕咳了一聲,她暫時將這些話題放在一邊,瞄了一眼散落在身邊的帝國之拳們:在最多十幾分鍾後,這些人就會被多恩帶到他的戰艦上,一同奔赴到噩夢般的前線,迎接已經屠殺了無數生命的赫魯德異形大軍。

  一想到這裡,原體的聲音就變得懇切了起來。

  【聽著,兄弟,我知道我說的這些東西都有些囉嗦,而且相關的文件早就已經傳送到了你戰艦的顯示屏上面,但在這裡,我還是要叮囑你幾句,有關於你要對抗的那些赫魯德人的事情。】

  多恩沒有回應,他只是再次將身子前傾了一下,擺出認真聆聽的姿態,剛正的眉毛下是無比嚴肅的瞳孔,仔細地記住每一個字。

  【首先,在戰鬥中倚仗你的遠程火力與艦隊支援,別讓你的戰士與那些異形近身作戰,能拉多遠就拉多遠,能不進入洞窟或者要塞就別進去:佩圖拉博麾下最好的五千人,就是戰死在了赫魯德人的地下交通網絡中的。】

  “我會約束他們的。”

  【其次,聽我一句話,如果戰況不利的話,別心存僥倖,儘早準備撤離,赫魯德人的數量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多,一旦它們形成遷徙的浪潮,就足以沖垮一個軍團所搭建的防線了:你只是要進行一次試探性的作戰而已,不用把那些世界當做帝國的領土來堅守。】

  “……我儘量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