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鴉之潮 作品

第387章 泰拉(十三)


                 +我的女兒,你還記得這場大遠征已經進行多少年了嗎?+

  【當然記得,父親。】

  【按照我所掌握的,亞空間驅動計時器,以及帝國曆史記錄文獻來計算的話,現在,距離您在神聖泰拉上開啟這場偉大的大遠征,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九十五個泰拉標準年了。】

  +那你還記得,你是什麼時候迴歸帝國的嗎?+

  【如果您是指那個會被帝國的官方檔案所承認的時間的話:我是在二十年前,即大遠征進行到第七十七個泰拉標準年的時候,在一顆無名的行星上與您相遇的,接著我便向伱宣誓效忠,並且在您的恩准下,與我的破曉者軍團重逢。】

  【而如果您指的是我第一次參與帝國內部事務的話,那麼黎明星事件是在大約四十三年前,即大遠征進行到第五十二年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參與到帝國的重大事件中來,當然,在黎明星事件的大約兩年前,我便已經離開了我的家園世界,以一名凡人軍官的身份加入到千子軍團的遠征艦隊之中。】

  當太陽如同一位活力不在的君王,緩慢的走下了它位於正午的至高王座,向著西方的山脈逐漸滑落的時候,帝皇與他的女兒繼續在這座幽深的花園之中行走著。

  此刻的摩根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乖巧,她略微低著頭,安靜的跟在帝皇的身後,用精煉的語言回答著源自於她的基因之父的問題。

  而在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後,天生的謹慎心態還讓阿瓦隆之主不由得側過了腦袋,因為答案中那些許的不嚴謹而皺眉。

  於是,摩根接著補充道。

  【當然了,考慮到帝國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完全統一的歷法,甚至各個遠征艦隊之間計算時間的方法也各有不同,再加上亞空間航行本身的影響:在某些地區的記錄文檔中,我剛才回答的這些數字可能會有一個或多或少的出入,範圍大概在十年左右。】

  帝皇沒有回頭,他只是安靜地聆聽著摩根的話,頷首。

  +的確,在泰拉內政部的某些文件檔案之中,大遠征早就已經超過一百年了,而且在帝國治下的某些偏遠星域之中,他們也的確比帝國的其他地方,多度過了至少十年的光陰。+

  +這些時間上的差錯,是管理帝國這個龐大體系時,所要遇到的無數問題中,算不上是特別嚴重的那一種,畢竟歸根結底,對於時間的流逝,我們還是能有一個大致的認知的。+

  +就比如說,雖然在細節問題上依然有著很多的矛盾,但是整個人類帝國從上到下都認可的一件事情:從我在泰拉起兵開始,這場大遠征已經進行了一個世紀了。+

  說著,帝皇停下了腳步。

  他佇立在一個分叉路口,道路的兩旁盡是用灌木與各種古老的植物所搭建起來的高牆,透過這些雖然密集但卻並不防風的衛士,隱約能夠聽到在牆壁另一側的潺潺流水聲,以及某位午夜幽魂那低沉的嘀咕聲:他們距離那座廣場似乎並沒有多遠,但是冰冷的空氣卻又有那公共場合的溫暖截然不同。

  人類之主的感慨,在冰冷的空氣中凝聚成了霜色的水霧。

  +一個世紀,對於帝國的平民來說,這就是兩代人到三代人,甚至是四五代人的時間,漫長到足以讓他們忘記祖輩的歷史。又或者可以讓一個星空下的強國消失到煙消雲散,無人銘記。+

  +一個世紀:對於那些在大遠征早期,第一批被帝國所收復的世界來說,他們的新生代可能早就已經習慣了在雙頭鷹旗下,安享和平與軍事保護的日子了。+

  +他們的祖輩可能會與帝國的遠征軍們並肩作戰,推翻曾經世代欺壓在他們頭頂的軍閥撍主或者是異形奴隸主,他們的父輩可能見證過阿斯塔特軍團的偉岸,見證過帝國的戰艦從蒼穹上劃過的影子,而到了他們這一代,到了他們的兒子或者孫子這樣一代,與生俱來的和平就會成為主題,他們將忘記星辰之間的戰火,他們會將大遠征作為遙遠的傳說,作為存在於上個世紀的古董與笑談。+

  +他們會忘記曾經的苦難,會戲謔昔日的犧牲,會因為和平生活中的小小挫折與反抗行為而如痴如狂,又或者質疑自己為何要為一場發生在無數個光年之外的遠征,而付出自己的勞動與財富。+

  【為何要為波蘭而死呢。】

  摩根低聲的應和著,但這並未緩和人類之主臉上的嚴肅。

  +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帝皇嘆了一口氣,而在他的身後,他的親生女兒顯然沒有被他的悲傷情緒所感染:當摩根開口的時候,她的聲音依舊是冷的。

  【但這不也是您從一開始就期待的事情麼,父親?】

  摩根咧起嘴角。

  【將整個銀河從戰火與異形的統治中拖出來,讓一個世紀後出生的帝國新生兒們,都能享受到奢侈和平生活:您不正是因此,而開啟了這場大遠征嗎?】

  【只不過,現在這種情況過早的發生在了一批幸運兒的頭上:以至於人類的惰性發作,對於整個大遠征造成了負面的影響。】

  【因為大遠征的出現,銀河現在浮現了這樣的場景:總有人是在經歷苦難,需要被從戰火中所拯救的,而總有另一批人,會認為和平是廉價的,是與生俱來的,是他們應得的東西。】

  【這兩批人幾乎不可能產生任何的聯繫與共情,但我們偏偏要從後一批的身上,去得到更多的物資與補給,來挽救前一批人。】

  【因此,後一批人產生不滿的情緒也是非常合理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是高尚的聖徒,人類的自私心理是我們與生俱來的原罪。】

  在輕巧地吐出了這一段並不複雜的道理之後,阿瓦隆之主便皺起了眉頭,她故意讓自己腦海中的困惑清晰地顯現在帝皇的面前,顯得誠懇一點。

  【我不覺得您會不明白我剛才所說的這些道理,父親,畢竟你曾以凡人的身份,度過了差不多三萬年的時光,您應該比我更能理解這其中的陰暗。】

  +當然,我的女兒。+

  帝皇點了點頭,他緩慢的走到了那尊一直佇立在分岔路口處的雕像面前:這是一尊由大理石所雕刻而成的雙頭鷹,它的兩隻頭顱各自指向了一條通道。

  一側,是泛著下午光暈的寬闊出口,指向了帝皇與摩根來時的那座廣場,有著源於皇宮之外的微風與珠光寶氣的噴泉,有著禁軍、原體、以及陽光下的一切。

  而另一側,則是一個有些昏暗的入口,它指向花園的深處一個隱晦在了陰影之中的複雜迷宮,那是幾乎從未有人去過的領域,那是適合傾吐任何秘密的天然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