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馬加藤惠 作品

第344章 厄爾尼諾

    她正倒騰腿呢,坂田晉作回來了,一看白峰這模樣,轉身按住跟在身後的柴生田久,不讓他走到可以透過門看到客廳裡場面的地方。

    趁著這個時間,白峰雨音整理了一下和服的下襬——她今天一身振袖和服,這是極道的“正裝”。

    白峰重新正坐後,坂田晉作才把柴生田久放了進來,然後自己跪坐在柴生田久身後。

    這樣方便坂田晉作對白峰雨音使眼色,一旦有事發生,還能直接從背後讓柴生田久涼快涼快。

    柴生田久一副不習慣這種場面的拘謹模樣,還看了看身後的坂田晉作,這才一臉為難的說:“這個,我們福祉科技和白峰總吾先生的生意可是秘密……”

    “這裡沒有外人,你要麼說,要麼滾。”白峰雨音冷冷的打斷他。

    柴生田久很做作的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才說道:“是這樣的,總吾先生和我們有個交易,我們向他提供福祉科技的最新成果,包括可以隨意煽動去幹任何事的歌迷,以及……”

    “你說什麼?”

    柴生田久再次擦汗,才繼續說:“我說可以隨意煽動去幹任何事的歌迷……”

    “我可是錄音了。”白峰雨音說。

    柴生田久擦了擦汗。

    這個瞬間,白峰懂了。

    這傢伙一直表現出這個樣子,就是為了今後可以辯解說這是被逼迫的。

    他本人就是律師,知道怎麼樣讓錄音無法成為呈堂證供。

    何況白峰其實並沒有錄音,她今天下午還在唱搖滾,突然被告知爺爺和爸爸死了,回家就被套上不習慣的振袖和服,做了個簡單的儀式成了代理會長,然後就一波一波的接待訪客。

    柴生田久又是突然造訪,她哪兒有時間準備這些啊。

    白峰雨音喝到:“滾出去!”

    柴生田久沒有動,而是繼續說道:“總吾先生在我們的幫助下,對福壽幫的頭目張先生髮動了襲擊,這次想必是被報復了。”

    本來想物理逐客的白峰停下來,看著柴生田久的臉。

    柴生田久繼續說:“如果白峰小姐想要報仇,我們這邊還有一項新技術,可以用歌聲激發鬥志……”

    “滾出去!”白峰忽然大怒,“我才不要你們那種旁門左道!拿著你的藍色魚肝油,給我滾!”

    柴生田久還要說什麼,坂田晉作出現在他身後。

    他的表情一下子變了。

    被刀子抵著腰,大部分人表情都會變。

    “這邊請,柴生田久律師。”坂田晉作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柴生田久乖乖的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坂田晉作回到房裡。

    “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殺了爺爺和爸爸的是福壽幫嗎?”白峰雨音問。

    “現場許多人都看到了,來補刀的人使用‘風鈴’,福壽幫用這個來補刀,這是他們宣示‘我為此負責’的儀式。最重要的是,不久前稻川會的會長才被用同樣的方式幹掉。”

    坂田晉作說完,頓了頓,才繼續道:“但是我覺得就這麼判斷是福壽幫,不太妥當。正因為太容易確定是他們,所以才要留個心眼。”

    白峰:“你這是開始教我在極道世界生存下去的訣竅了?”

    “不,我只是隨便說說。我快40了,中年危機,變囉嗦了。”坂田晉作兩手一攤。

    “雪子阿姨還好嗎?”白峰問。

    “好著呢,順便她人也來了,正在後面幫忙張羅接下來的事情。”

    白峰雨音嘆了口氣。

    坂田晉作:“不用在意,雪子嫁給我的時候,就做好了有一天要參合進這種事的心理準備。我倒是覺得她會覺得這酷斃了,畢竟她曾經是女番長嘛。”

    番長,其實就是學校裡不良們的“老大”。

    “從雪子選擇當不良的時候起,這就是她的命運了。”坂田晉作如此說道。

    白峰雨音垂下目光,低聲呢喃:“命運啊。搖滾的精神,就是對命運的反抗。”

    坂田晉作沒說話,只是靜靜的起身離去。

    **

    柴生田久離開白峰會之後,隨便找了個路邊電話亭,停下車鑽進去。

    他從零錢卡里取出幾個五百日元的鋼鏰放在電話上面,扔一個進投幣口,熟練的撥號。

    片刻之後,那邊接起電話:“喂?哪位?”

    是個年輕的男聲。

    “我是柴生田久。”柴生田久自報姓名。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換成了一個蒼老低沉的男聲:“柴生君,怎麼了?”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我剛剛去跟你孫女推薦我們的技術……”

    “柴生君,你急什麼?我有告訴你讓你等著就好了,不是嗎?”

    “合川先生要得到成果!”

    “他會得到成果的!如果他得不到,那一定是因為你亂來。柴生君,沒人比我更瞭解我的孫女,相信我。”

    柴生田久沉默了幾秒,這才嘆了口氣:“好吧。”

    這個瞬間,他忽然有種感覺,覺得電話那邊的“老妖怪”,有著跟合川先生差不多的氣質。

    那是能把別人的靈魂和意志玩弄在鼓掌間的怪物的氣質。

    柴生田久背後出了一層冷汗,連帶著說話也恭敬起來:“是我僭越了,之後我會靜觀其變。”

    “這樣就好。當然,做生意嘛,講究誠信,我可以給你一個最後時間表。最遲在我出殯的那天,我孫女就會給你打電話了。你有把自己事務所的電話留給她吧?”

    “我留給了那個叫坂田晉作的。”

    “那就行了。那麼我先掛了,我還要給我的老朋友川原桑守靈呢,他當了我那麼多年影武者,我們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可惜啊。”

    話音落下,那邊掛斷了電話。

    柴生田久不關心什麼川原桑,他只想趕快離開這個老妖怪,電話機彷彿成了老妖怪的式神,正代替老妖怪默默的盯著他。

    理論上講,“白峰總吾”的屍體現在應該在由入殮師化妝,那個老妖怪肯定會安排得滴水不漏。

    恐怕不光白峰會的幹部,韓國人、福壽幫怕是都不知道這次死的是假貨。

    柴生田久用微微顫抖的手收起剛剛才擺到電話上的鋼鏰。

    因為手抖得太厲害,還有一枚500日元的鋼鏰從他指尖落下,掉在地上咕咕嚕的一路滾出電話亭,滾到不遠處的下水道進水口,透過鐵欄掉了下去。

    **

    又過了好幾天,雜七雜八的事情終於都幹得差不多了,葬禮定在了後天。

    這天晚上,白峰雨音久違的換上了水手服。

    這次她換的夏裝,而且她的水手服特別改過,加了很多鏈子之類的小裝飾,裙子後腰上還縫了一塊飄帶一樣的布,總之這水手服已經被她改得可以直接上臺唱歌。

    她不知道再過二十多年,這種類型衣服會被稱作“打歌服”,許許多多年輕漂亮的美少女會穿著這樣的衣服在舞臺上唱唱跳跳。

    白峰雨音換好衣服,背上吉他,再提上嶄新的書包——不是她吹,這書包從她買回來就沒用幾次。

    現在書包裡裝的也不是課本,而是這些年她創作的歌曲的樂譜。

    儘管是沒什麼人喜歡聽的曲子,但這是她的心血。

    她站在鏡子前,鏡中的人又是北川沙緒裡了。

    她轉過身,關掉正在播放厄爾尼諾現象的科普教育片的電視機,看也不看牆上的掛鐘——現在已經快夜裡一點了。

    北川沙緒裡穿過因為即將到來的葬禮而掛滿了白花和黑綢緞走廊,出了白峰會總部的玄關。

    她停下腳步。

    過早來臨的梅雨淅淅瀝瀝的下。

    白峰會的眾人站在雨中,密密麻麻。

    坂田晉作和他的妻子雪子站在最前面,身後是半天會的幹部們。

    “你們要阻止我嗎?”白峰雨音問。

    坂田晉作搖了搖頭:“我們是來告訴小姐,我們幾個高層已經商量好了,小姐如果不回來,就由我來接任會長。所以,小姐,請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說完他向白峰雨音鞠躬。

    然後他的妻子雪子也跟著鞠躬。

    緊接著白峰會全員齊刷刷的鞠躬,肅殺的空氣瀰漫在白峰會總部那奢華的庭園裡。

    白峰雨音點了點頭:“知道了,讓開吧。”

    下一刻,白峰會的眾人彷彿摩西分海一樣,讓出了一條路。

    白峰雨音昂首挺胸走下臺階,向大門走去。

    經過坂田晉作身邊的時候,她說:“不管要做什麼,先辦完葬禮吧。”

    說完,也不等坂田晉作回覆,她大踏步的邁過白峰會的大門,向遠方走去。

    雨之音,延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