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滿庭 作品

106.第 106 章 先種地!

“郎君, 壽安公主來了。”

下僕站在書房門外稟告,李長安來找過賀知章幾次,門僕見過李長安幾回, 今日又看到李長安上門也不覺得詫異,只以為是壽安公主不知道賀知章今日接待張九齡, 不湊巧撞上了罷了。

“請壽安公主過來吧。”賀知章先略微提高聲音吩咐門僕, 又衝著張九齡挑挑眉。

“你們師徒兩人倒是真不客氣, 這是拿我的府邸當作談話之所了啊。”

張九齡笑道:“你這就要回鄉養老去了,也唯有你這不會被有心之人窺伺。”

“你和壽安公主若是偷偷摸摸見面, 也不會被人發現。”賀知章無奈道,“你們將地方安排在我府上,只怕還是別有用心吧。”

張九齡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賀知章的話。

李長安身上還穿著便於行動的胡服,她上午一直待在演武場中,來沒來得及換衣服就來了賀府。

“老師!”李長安像一隻歡快的大鳥飛到了張九齡身邊。

張九齡欣慰地看著李長安, 上下仔細打量一番:“長高了,也壯了。”

李長安如今身高已經有六尺多, 加上她神態語氣的成熟沖淡了她面容上的稚嫩, 乍一看已經和成年女子沒什麼差異了, 唯有李長安把眼睛睜大做出一副無辜表情的時候才能辨認出她的年齡實際上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大。

李隆基身材高大, 曹野那因為有慄特血脈的緣故單論身高甚至比李隆基還要高上一些,李長安才十一歲就長到了五尺多高, 估計成年以後身高能到一米七五上下。

只是聽到張九齡的感慨, 李長安還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搖搖頭, 把這股奇怪的慈祥感從自己腦中甩出去,然後坐到張九齡身邊,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老師, 你沒和聖人吵起來吧?”

張九齡:“……”

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會跟聖人吵起來啊?難道我臉上寫著“張九齡來長安就是為了跟帝王吵架”這一行字嗎?

“聖人任命我為山南東道監察使。”張九齡無奈。

“正事和口頭之快孰輕孰重老夫還能分清。”

李長安豎起大拇指:“老師出馬,手到擒來……老師,你真沒跟聖人吵起來?我記得您去歲聽聞聖人提拔安祿山時很憤怒來著。”

這也不能怪李長安有刻板印象,張九齡的剛正形象已經在李長安心裡根深蒂固。

去年李隆基給安祿山升官,張九齡遠在荊州,聽到消息之後都氣得吹鬍子瞪眼,寫了萬字諫言送到長安來“勸諫”李隆基。如今有了當面勸諫李隆基的機會,李長安覺得張九齡肯定會狠狠勸諫李隆基一番。

這裡的“狠狠”,指張九齡引經據典跟李隆基並不委婉地頂嘴。

“安祿山。”張九齡冷哼一聲,“此人面有反相,狼子野心,日後必成大唐大患。我勸諫聖人,並非為聖人,而是為大唐。”

李長安都想誇張九齡一句“您看人真準”了,她好奇地問:“那老師對李林甫是何評價?”

“當年陛下曾問老夫李林甫能否為相。老夫言‘宰相系國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異日為廟社之憂。’,可惜陛下未聽老夫之言。”

張九齡哀嘆一聲:“如今李林甫已成大患,若是再讓他做幾年宰相,大唐就離衰弱不遠了。”

在張九齡看來李林甫有本事可李林甫的本事是挖大唐的根來維護一時的臉面,說白了就是李林甫做宰相,不是為大唐做宰相,而是為李隆基做宰相。

李長安還是沒忍住對張九齡豎起了大拇指:“老師,您看人真準!”

李長安不禁偷偷打量了一眼張九齡,思考張九齡給她當hr的可能性。

張九齡這一手識人的本事,若是不用來舉薦人才著實有些可惜。

可看了看張九齡已經花白的頭髮,李長安還是可惜地打消了想法。

李白身體強壯,讓李白滿天下跑給她當hr吧,張九齡年紀不小了,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府衙中吧。

寒暄一番後,三人才說起了正事。

“我信中所說之事老師覺得如何?”李長安率先開口詢問。

張九齡看了賀知章一眼,樂呵呵道:“我已經請季真代為舉薦嚴挺之了。”

請張九齡找一個人來當下一任東都尹正是李長安前不久給張九齡的信中所提的事情。

東都尹主管洛陽,官職位列正三品,李長安手下的官員中還沒有資歷能擔任三品官員的人,是故李長安就想到了從張九齡這兒撬幾個牆角。

張九齡認識的人中資歷足夠當東都尹的人可不少。

“嚴挺之?”李長安思考了一番,沒有在記憶中找出這個名字。

“嚴浚,字挺之。”張九齡解釋了一句。

“哦,原來是他。”李長安有了點印象。

李長安想起來了這傢伙也是一個被李林甫陷害的倒黴鬼。

“他是我之老友,長安可盡信之。”張九齡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賀知章忽然插嘴道:“老夫記得嚴挺之如今也已經七十歲了,他這個年紀……”

張九齡精力旺盛,六十歲還能幹活,只是不能過於勞累罷了,可嚴挺之已經七十歲了,七十歲已經到了養老的年紀,賀知章就是從七十歲開始擔任秘書監,也就是退居二線養老。

“只是佔著官位罷了。”張九齡輕描淡寫道。

賀知章卻表情奇異地又看了一眼李長安。

心中駭然。

他明白張九齡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佔著官位,意思就是嚴挺之只需要做一個有名無實的東都尹,並不需要他費力操心洛陽事務。

東都尹有名無實,那必然有人要有實無名,雖無東都尹之名,卻要做東都尹之事,此人又會是何人呢?

結合李長安去歲在洛陽的佈局,此人必定是李長安無疑。

他這位老友的意思竟然是讓嚴挺之給李長安打輔助……

這是極穩妥的方法,李長安畢竟年幼還需要一個有充足執政經驗的官員為她掠陣。

嚴挺之無論是從年齡還是從資歷上來看都是最合適的人選,從資歷上來說,數十年為官,官至尚書右丞的嚴挺之德高望重,執政經驗豐富,壓得住洛陽其餘官員;從年齡上來看,嚴挺之又年老力衰精力不足,沒有辦法事事親為,也能留有足夠的空間給小輩施展才華。

既能壓陣又能傳授理政經驗,還能讓年輕人得到充足的實踐鍛鍊。在擔任太子賓客的賀知章眼中,嚴挺之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問題是這應當是培養太子的方法啊,你張九齡又不是太子少師……而且你這培養的也不是太子啊。

賀知章為何能這麼肯定這是培養太子的方法呢?因為他本人如今身上的官職之一就是太子賓客,李亨剛被封為太子的那兩年李隆基也是有過真心想要培養李亨的時候,於是便讓賀知章給李亨做了屬官,目的就是讓資歷高的賀知章輔佐太子。

雖說隨著時間推移,這兩年李隆基對李亨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賀知章這個太子賓客也成了有名無實的官位,可賀知章可沒忘記當初李隆基為何要讓他擔任太子賓客。

由己推人,賀知章立刻明白了張九齡的意思。

賀知章沉思許久,視線輕巧地從張九齡身上移到了李長安身上。

卻也沒有立刻下決定,而是打算等到七月再說。

從張九齡的口中李長安似乎料定了七月會發生大事……反正他本來也是打算今歲臘月離開長安回鄉,再等一等也不遲。

李長安與張九齡二人卻不知道賀知章心中所想,二人正在討論往後該如何治理山南東道。

山南東道,領荊、襄、鄧、唐、隨、郢、復、均、房、峽、歸、夔、萬等州,位置在秦嶺以南,長江以北「1」,如今改州為郡,所領的轄地則為南陽、上洛、安康、淮安、武當、房陵、襄陽、漢東、富水、竟陵、江陵、夷陵、巴東、雲安、南淮、南賓、武陵,共十七個郡。

裡面有不少郡名字李長安就耳熟能詳,山南東道的地理位置可以說相當優越了,水系發達,地勢不能說全部平坦,可大部分也都比較平坦。面對北方的衝擊,更是有襄陽可守,宋元時期,宋據守襄陽六年,三國時期更是圍繞荊州爭霸,乃是“兵家必爭之地,天下之腰膂”。

更是有“南船北馬、七省通衢”之稱,佔據交通要塞,商業發達。

既然有優勢,那就要發揚優勢,李長安早就做好了規劃。

張九齡也有意讓李長安主導,他看著面前擺放的山南東道地圖,並不先出聲,而是等著李長安安排。

“第一步得先種地,民以食為天。”李長安圈出了山東南道北方的平原和丘陵,“先從江陵抽調農吏帶著安素稻的稻種先在平原地區推廣新稻種種植。”

安素稻在裴素這幾年的改良下已經從第一代占城稻變成了兼併一年兩熟、矮稈抗倒伏、高產的第三代稻種,山南東道水系發達,很適合種水稻。民以食為天,後續無論是發展工業還是發展商業,都需要先滿足百姓吃糧需求才能再進一步進行產業升級。

張九齡很認同李長安的話,他捋著鬍鬚道:“裴芸在漳縣辦了一個農校,專門培養農吏,如今已經有一百二十餘粗通農學的農吏,勉強可以每個縣配備一人。”

“太少,還得再擴招。”李長安道,“三年內,要滿足每個村配備一個農吏。”

種地也是一項技能,有人技能等級高,知道該怎麼施肥怎麼除草,遇到蟲害該怎麼辦,這種人種的地糧食產量就高。可還有的人技能等級低,就只知道埋頭出力,這種人種的地糧食產量就低。

後一類人並不是不想知道怎麼才能把地種好,只是他們有心學習卻沒有老師教導。

種地好的人會心想我祖祖輩輩總結出來的經驗憑什麼教給你,種地差的人又拿不出錢來學技能,他們要是有錢早就不種地了,所以農吏的設立就十分有必要了。

必須得官府領頭組織人手,把種地的各種技巧都給總結到一本書上,然後再由老師免費進行教導,這樣農民才能學到本事,糧食的產量才會更高。

原來是平均等級十級的百姓種等級十級的種子,李長安現在想要更多的糧食,只靠裴素將糧種的等級提升到五十級只能將糧食的產量提高五成,而糧種的等級想要再往上提高就會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了。

所以李長安還需要種地的百姓平均等級提高,只要百姓的平均水平提高到三十級,那糧食產量還能再往上提高三成。

當然提高糧種的等級和提高百姓的平均等級成本肯定不一樣,不過如果算上在教百姓種地技能的同時,還可以順便教他們識字,再順便教他們一點要知恩圖報,李娘子滴水之恩他們要湧泉相報,這就很值得了。

“農校要擴招,今明兩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種地。”李長安道,想了一下又加上了一句。

“然後可以再修一修襄陽城的城牆,提供就業崗位收納流民。”

張九齡此時才發出疑問:“修襄陽城的城牆?”

對李長安口中所說的提供就業崗位收納流民這些話,張九齡經過這數年的相處已經知道了什麼意思。

從前朝隋朝時期天下的流民問題就很嚴重,一直到本朝,流民問題依然很嚴重。這些流民寧可不分土地也不願意承擔稅賦,很是讓官府頭疼。

這麼多年來也一直沒有人能想出好辦法讓流民自願加入戶籍,直到李長安在漳縣大興土木,不用徭役而是改為僱傭工人以後,漳縣的流民才紛紛又有了身份——做工需要戶籍證明,做工的工錢遠高於每年繳納的稅賦,利大於弊,流民自然就願意擁有戶籍了。

這個方法唯一的要求就是官府需要有足夠的錢給工人開工錢,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江陵這五年的積累富得流油,庫房裡堆滿了糧食和銅錢,足夠支撐幾個大型工程實施了。

只是張九齡不太明白李長安為什麼要修襄陽城的城牆。

在張九齡看來應當拿錢在山南東道境內興修水利,防止未來幾年有洪澇災害才合適。

修城牆……襄陽城位於大唐腹地,若是敵人都達到了襄陽,豈不是說明洛陽長安都淪陷了?

如今國力尚盛,這怎麼可能呢。

李長安卻只是幽幽嘆息了一聲:“防患於未然嘛……而且上年已經下了大雨,今年應當不會再有洪澇雪災了。”

畢竟萬一李隆基有個什麼騷操作,洛陽真守不住了,那就真得守襄陽了。雖說李長安覺得洛陽在她手中經營幾年就能變成她的洛陽,可大唐畢竟還是李隆基的大唐,李隆基腦子一抽還真不一定能弄出什麼事來,畢竟歷史上他的腦子就是那麼抽。

方案一就是守住洛陽,兩都守住一都,她名正言順在洛陽舉旗收復天下。方案二,若是洛陽守不住,那就守襄陽,再伺機光復兩京,只是這樣戰線就不得不被拉得更長了。

至於今年沒有大雨大雪,李長安還真不是亂說。

沈初牌天氣預報告訴她:天寶元年,是冬無冰。

張九齡聽著李長安語氣堅定,也就沒有再說什麼,畢竟他是輔佐李長安,到底還是李長安說了算。

“再招募郡兵,剿匪。先招收五千郡兵,而後再招幾萬的臨時兵”李長安又提了一項。

如今府兵制已經廢除了,募兵制實行,監察使雖然不能如節度使那麼光明正大建立屬於自己的軍隊,可藉著剿匪的名頭招募幾千郡兵再加上一兩萬不在編內的臨時兵也不算僭越。

“臨時兵?”張九齡又聽到一個他不明白的新詞。

李長安理直氣壯:“這部分人不用上報朝廷,因為臨時兵只是我們目前需要剿滅的盜匪過多,郡中原有的軍隊不夠用所以臨時花錢招募的將士,並不是正式的將士。”

張九齡看著李長安,眼神中滿是迷茫。

招兵還有臨時兵一說嗎?

或許是李長安太過理直氣壯,所以最後張九齡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應了下來。

該說的事情都說完了,李長安這才離開賀知章的府邸,張九齡沒有離開,他是來拜訪老友,自然要好好暢聊一番。

在旁人看來,只是喜歡和詩人交朋友的壽安公主來拜訪詩壇名宿賀知章,卻恰好碰上賀知章招待舊友,所以沒過多長時間就識趣離開了,而張九齡,與老友相聚,則是從早待到晚,一直到宵禁之前半個時辰,才離開賀知章府上。

這個旁人,特指小心眼的李林甫派來跟蹤張九齡的人,直到張九齡返回驛館,此人才不再尾隨張九齡,三繞兩繞,身影沒入平康坊右相府中。

張九齡並沒有在長安待多長時間,他的舊友除了一個賀知章,其他的老友都被貶到了地方上,長安中的新面孔都是李林甫提拔上來的人,張九齡看著便心生厭惡。

李隆基也沒有再召張九齡入宮,只是給張九齡賜下了流水一樣的賞賜來表示看重。

第三天,張九齡就帶著新的任命離開了長安城,連一件賞賜都沒有帶走,依舊是一人一馬一書童。

李隆基得知後也只是嘆了口氣,吩咐人將那些賞賜送到襄陽監察使府。

二月末,李白請求辭官雲遊天下,聖人應允,賜金放還。

李長安沈初與賀知章商量了一番,打算辦一個宴席為李白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