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按照歷史,她是在自己年幼之時就病死了,在這小小的院子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到死都沒能再看一眼故鄉。

 李長安默默算著時間,哪個時間最合適呢?

 李林甫拜中書令,武惠妃得意忘形的時候?還是李林甫快要拜中書令,所有人都翹首以盼消息的時候?

 還是選在十一月二十五吧,李林甫還沒有拜中書令,但估摸著所有人也都知道他就快成為中書令了,這時候是最鬆懈的時候,若是再晚些,等李林甫拜中書令以後,說不定新官上任三把火,會戒備森嚴幾天。

 “長安,來。”

 一道聲音將李長安從深思中拉了出來。

 不知何時曹野那姬已經和武惠妃說完了話,屋門如今正大敞著,武惠妃站在門邊,曹野那姬躺著的軟榻正對著屋門,她正躺在榻上對李長安招手喚她進去。

 李長安走到曹野那姬床邊,乖乖喊了一聲孃親。

 曹野那姬看著李長安的眼神滿是驕傲,她的孩子,聰明又乖巧,是這世上最最好的小孩,這麼小一點就能在深宮中保護她自己和她的孃親。

 這個孩子本來就應該託生在武惠妃肚子裡的。她從還沒出生的時候就那麼不凡,曹野那姬因為自己古怪的孕中夢特意找了書看,書裡說這是聖人出世的先兆,可曹野那姬知道,胡女生出來的孩子不該是聖人。

 所以這些年她死死藏著這個秘密,一個字都不敢往外透露。

 她想看著她的孩子長大,可沒有機會了,她生了病,病的一天比一天重,曹野那姬自己也不知道她強壯的七歲就能獨自和野狼搏鬥的身體為什麼會忽然就柔弱了起來。太醫說是憂思太重,曹野那姬不知道什麼是憂思太重,她只知道自己想家了,想連綿的雪山上那刀子一樣的風,想茫茫的草原上那成群的野鴨……

 而現在,曹野那姬在冥冥中感受到了天神在召喚她的靈魂,她快要死了。

 可在死之前,她還有最後一樁心事要完成。

 “長安,以後聽惠母妃的話知道嗎?”曹野那姬臉上難得容光煥發。

 方才武惠妃已經答應她將長安當作自己的女兒去養大了,甚至因為長安現在年紀小,還沒有在宗廟登記,她往後可以直接作為武惠妃的親生女兒記在籍冊上。

 她會有一個高貴的出身,而不是終生都要頂著“雜胡”的名頭。

 曹野那姬是真心實意為自己的女兒高興,這份高興遠遠壓過了她對死亡的畏懼。

 李長安的眼眶酸澀,縱然她還有計劃,可這一刻,卻也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淚腺。

 “孃親,你的病會好的。”李長安吸著氣哽咽道。

 曹野那姬伸手給李長安擦拭著眼淚:“以後武惠妃就是你的親生母親知道嗎?武惠妃對你這麼好,日後你要好好孝順她。我們在長安沒有親人,無依無靠,這些年多虧武惠妃照拂呢。”

 她沒拿李長安當尋常的五歲孩子糊弄,曹野那姬知道自己的女兒比她聰明多了,她用的是一種商量的口吻。

 李長安點點頭,臉上的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

 武惠妃彷彿對手上的玉鐲忽然感興趣了一樣,她頗為體貼地低著頭鑽研自己的和田玉鐲子,給這對母女留出了談話的空間。

 這一刻,武惠妃也不禁對曹野那姬升起了一絲同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