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座師





旭日方升,年輕人的歡笑聲灑滿了街道,他們朝氣蓬勃的背影何嘗不是初升之日?




與此同時,路的終點。




硃紅色的大門裝點著閣老府邸。




不斷有讀書人叩門遞上拜帖。




身為主人的李岱如往常一般起了個大早,卻並不是為了上朝,而是接見新晉門生。




三百位貢生不可能攜手而來,一波又一波分批次接見的話,一日時間稍顯不足。




故而除卻特別優秀,令考官印象深刻的貢生,其他人也就是到府上來走個過場而已,頂多能得到他這位座師一兩句勉勵。




李岱如此,已稱得上平易近人。




謝拾一行人尚在路上,早有特意早起的貢士來投帖拜見,只為博座師一個好印象。




李岱送走了三波貢士,並無一人得他親睞,這群板上釘釘的進士留給他的唯一印象便是從頭到腳幾乎掩不住的昂揚之氣。彷彿人人都是即將建功立業的英雄豪傑。




他們這般狀態著實合理,大家都是這樣走過來的。自大齊推行科舉制度以來,哪一個通過會試的“天之驕子”不是如此?




待得宦途打滾半生才會發現,有人依舊堅持著最初的夢想,有人已然面目全非,有人達成當年的野望,有人早已泯然於宦海。




李岱以過來人的眼光注視著貢士們昂揚向上的背影,一時竟好似夢迴數十年前。




想當初,他也是這般豪情萬丈。




年輕時,他也曾有過凌雲壯志。




那是近三十年前的事了罷……




永昌十三年,他進士及第、高中探花,年僅二十有四,道一聲年少有為並不為過。




依照大齊制度,狀元、榜眼、探花三鼎甲直接入翰林院授官,而後只要按




部就班往上升,便已踏上直通內閣的青雲之路。




然而,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總免不了挨些毒打,年輕氣盛的探花郎一心建功立業、青史留名,卻被殘酷的現實碰得滿鼻子灰。




當時永昌皇帝在位,一心修道不理朝事,奸相張禎一手遮天,一幫依附於他的黨羽更是不幹人事,大齊朝堂可謂烏煙瘴氣。




時任御史的蕭啟明一旨彈章歷數張禎十大罪,卻反遭汙衊陷害,下獄拷打,最終死於獄中。




李岱既是蕭啟明的學生,又娶了他唯一的女兒,自然也承接了蕭啟明遺留的恩怨。他沒有選擇休妻,與恩師蕭啟明劃清界限,反而將病重的岳母接到府上奉養,這一舉動立刻招致張黨的窮追猛打。




於是,這位本該前途光明的探花郎被外放偏遠之地,在地方上蹉跎了近二十年。




直到天佑皇帝繼位,張禎及其黨羽盡數被清算,朝堂不正之風掃滅大半,聽聞連永昌皇帝親手蓋章通敵的平虜伯蕭遠都得以昭雪,李岱立刻抓住機會,上書為恩師平反。




而他本人亦因此入了天佑皇帝法眼,天子一查李岱多年履歷,當下驚喜不已。




才德兼備,忠孝兩全,多年輾轉卻不灰心喪氣,治理地方井井有條,可稱能臣也!




如此大才,豈能不提拔任用?




天佑皇帝一道聖旨將李岱召回中央,見過人之後,不僅沒有失望,反而更為驚喜。




年輕的天佑皇帝最煩朝堂上成日仗著輩分約束天子的老臣,李岱卻不是這種人。




他溫和、穩重,做事不緊不慢卻細心周到,天佑皇帝時常能聽進他的勸諫,縱然偶爾固執己見,事後經他點撥亦能反省。遂大力拔擢李岱入閣,哪怕是最後一位。




李岱對這樣的天子很是滿意。蹉跎多年的他終於得逢明主,冷卻的熱血復而沸騰。




誰知就在此時,天崩地裂。




天佑皇帝難得又一次不聽勸告,執意御駕親征。事實證明,他的選擇大錯特錯,而命運沒有給予他再一次反躬自省的機會。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天子繼位後,自然要優先提拔一批忠心於他的心腹之臣。李岱雖不至於受到冷落,但天佑皇帝在位時獨一無二的殊遇顯然不會再有。




李岱保持低調,不爭不搶,踏實做事。




轉眼八年過去,內閣中其他人不是年老退休便是被天子罷去,他卻按部就班升至次輔。其上者惟有當今天子與首輔何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