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頭名

 謝拾既應下挑戰,錢致徽面色總算好看了些。適逢考棚大門打開,他二話不說抬腳就走,將這對有眼不識泰山的師兄弟遠遠甩到身後,臨走前還不忘瞪徐守文一眼。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徐守文撇撇嘴:“……跑這麼快,趕著回去如廁嗎?”

 對自身拉仇恨的行為一無所知的徐守文,依舊在為錢致徽方才無禮的態度憤憤不平。自家小師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隨便衝上來碰瓷的嗎?什麼觀瀾先生觀山先生,小師弟還不曾追究對方的捧殺呢!

 他冷哼一聲,不無惡意地揣測道:“該不會提前交卷也是因為在考場憋壞了罷?”

 ——好一記同歸於盡的地圖炮!

 提前交卷的謝拾,看了看同樣提前交卷的徐守文:“……”

 ……啊這,何必互相傷害?

 看明白小師弟眼神的徐守文也沉默了:一時沒留神,將師兄弟二人都掃進去了呢。

 他輕咳一聲,開啟新的話題:“阿拾,咱們是先回去,還是等他們出來一起走?”

 謝拾沒怎麼猶豫:“大家既一起來,便也一起走罷。”

 二月天,傻乎乎站在考棚門口吹冷風未免太傻,二人進了考棚斜對面的茶樓,坐在一眼能看見大門的地方喝茶。暖呼呼的熱茶下肚,由於坐了大半天而冰冷發麻的四肢彷彿被暖流滋潤,溫度逐漸回升。

 師兄弟二人呼出一口白氣,不約而同露出“終於活過來了”的表情,抬頭見到對方的動作,又不禁為“神同步”相視一笑。

 到茶樓中等人的不止他們兩個。不多時,附近幾桌就傳來了考生互相對題的討論聲。二人所在這一桌畫風卻與眾不同。

 徐守文視參加縣試為任務,完成了任務便一身輕快,萬萬不想再去回顧任務內容,謝拾則是自覺考題不難,沒什麼可討論。

 是以,鄰桌為如何破題更精妙、誰的文章論點更切題而討論得熱火朝天時,這兩人卻津津有味地品嚐著難得吃一回的縣城茶點,認真討論起不同點心的口感與價格。

 茶樓中十多名學子都是提前交卷離場的考生,師兄弟二人頂著兩張青澀的臉混在其中,本就引人矚目,加之他們相貌生得好,氣質又不俗,旁人一眼看去只覺非同等閒,令人不免聯想到“少年英才”。

 二人越說越是激動,不知不覺離席而起,看在外人眼中儼然是因意見不合而發生激烈爭吵,動靜甚至驚醒了隔壁兩桌沉浸於對題的學子,有人便想勸一勸架,誰知湊近過來卻聽見二人“爭吵”的內容:

 “論價廉物美,杏仁酥當之無愧!”

 “胡說,如意糕方是首屈一指!”

 “我以為雪花酥當有一戰之力……”

 師兄弟你來我往,鬥得火熱。

 “???”正欲開口勸架的人默默閉上了嘴,帶著大為震撼的神情走回原位。

 迎著同伴們好奇的目光,這人嘴角扯了扯:“……看走眼了,原是兩個草包。”

 對此一無所知的師兄弟二人經過一番激烈的辯論,徐守文成功說服小師弟取得勝利,興高采烈的他又點了一碟為自己帶來勝利的如意糕,與小師弟愉快分吃起來。

 申時已至,考棚大門徹底打開。

 一波又一波考生被放了出來,有的昂首挺胸,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高聲談笑;有的垂頭喪氣,周身上下都好似籠罩烏雲;人群中時不時傳出幾道哭喊聲,又有灰頭土臉的考生被衙役毫不客氣地扔了出來。

 謝拾聽見旁邊傳來竊竊私語:“……這是沒能按時答完題,還想賴著繼續的罷?”

 譏諷者有之,嘆息者有之。

 一時間,“眾生百態”都被謝拾收入眼底,不得不說,這間茶樓的位置堪稱絕佳。

 遠遠看著趙自新幾人先後出了考棚大門,師兄弟二人帶著打包好的點心走過去。

 沒過多久,一行十人再次聚齊。

 可每個人的神態卻有不同。

 最輕鬆的莫過於高遠,眾人方才聚首,他便迫不及待地問:“你們考得如何?我今日下筆如有神,竟是還勝過平日三分。”

 說著,他便將自己破題的思路一一道來,又道:“可惜我詩才不佳,苦苦沉思一個時辰,只勉強得了一首合韻的詩。”

 說話間,其他人紛紛加入,討論起今日的縣試考題,默背起各自作的文章。見高遠連連懊惱於試帖詩不曾做好,王臨不由開口:“高兄勿憂,我朝科舉取士向來以四書文為重,試帖詩不佳也無妨。”

 他乾脆拿自己舉例:“去歲我曾僥倖過了縣試,可無論詩文,均不及高兄多矣。以高兄的才華,區區縣試定是能過的。”

 ——就連遠不如高遠的他都能通過縣試,既然如此,高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王臨毫不諱言,令認識不久的幾人都暗贊其心胸,高遠察覺自己的舉動不妥,臉上微現赧然之色:“……借王兄吉言。”

 一番對題,自覺不曾考好的幾人勉強收拾好了心情,感覺不錯的幾人則喜笑顏開。

 惟有趙自新神色難辨,時喜時憂。

 謝拾見狀不免關心兩句,一問才知道他為何如此情狀。

 原來,相較於上一回參加縣試時因過度緊張、大腦空白連題目都不曾答完,這一回的趙自新算是大有進步。

 許是入場前謝拾的鼓勵奏了效,許是這一年多心境有所提高,儘管入了考場依舊心跳加速、緊張不已,趙自新平復心情的速度卻比上次快了不少,總算趕在交卷前及時答完了三題——然而,在時間緊湊的情況下謄抄的試卷,其卷面只能算是平平。沒有錯字、漏字、塗改,已經算是難得,發揮的書法水平恐怕只有平日裡的七成。

 這便是趙自新既喜且憂的緣故。

 喜於總算順利完成作答,憂於卷面平平。若是與同等水平的答卷競爭,他定是比不過的。能否中試,就看考生的整體水平如何。若是發揮出色者過多,他恐怕就懸了。

 見狀,謝拾惟有安慰他寬心。

 至於自己被縣尊大人當場收錄的好消息,這時候自然不好拿出來說。倒不是擔心被誤會成炫耀,主要是不想影響師兄心情。

 不過,回了租住的院子,謝林、謝森迎上來一問,該知道的人終究還是知道了。

 免不了收穫一陣恭喜。

 徐守文大吃一驚,他齜牙咧嘴摟上謝拾的脖子,故作不滿:“這樣的好消息都不先告訴師兄,咱們還是不是好兄弟了?”

 其他人因他的震驚而震驚。

 這兩人早早出了考場,在茶樓裡坐了許久,他們還以為徐守文是第一個知道的。

 徐守文:“……”他能說兩人不曾討論縣試半個字,只顧著討論點心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