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下菘 作品

第二十二章





不過想到沈長離的性子,他是絕不會對什麼人手下留情的,也壓根不會在意別人的感受。




這種事情……自己說起來其實蠻裝的。只是他只是隨口提起,顯然渾不在意,絲毫不會給人這種感覺。




見她醒了,還精神抖擻的模樣,他將那一碗藥推到她面前,冷淡道,“既如此




()精神,把今日的藥喝了。”




又要喝那藥了…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做的。




白茸摸索著拿起勺子,這幾天她能看到微光了,於是藥都是自己喝了。她還沒那待遇能讓他每日一勺勺親手喂藥。




終於喝完,白茸實在忍不住長吁短嘆。不知道這是什麼藥,實是太苦了,比她以前喝過的中藥都要難喝多了。




他冷眼旁觀,“嬌氣。”




沈桓玉只會在她喝藥時給她提前備好各色蜜餞,從不會說她嬌氣。他就喜歡她獨獨對他嬌氣。




或是因為這幾日相處多了,也或許是因為心裡懷著別的目的,白茸如今也不像是以前和他在一起那樣不自在和僵硬。




她實在不憤,小聲嘀咕道,“那下次渡氣前,你再把藥給我喝。”讓他也嚐嚐這味道。




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後,白茸臉發漲,暈頭轉向,懷疑自己是不是腦抽了,只覺得極為丟臉。




沈長離果然一言不發。




白茸如今無比慶幸自己眼睛看不到,她把自己臉埋在胳膊肘,像個小小的鵪鶉。




白茸已經連續數天沒有露面了。




溫濯去她屋子裡找也找不到人,問了一圈人,都不知道去哪裡了,沒有下山,不在劍館。




直到他終於問到塵無念的時候,塵無念一拍腦門,“她居然還沒回來嗎?”




“你知道她去哪裡了?”溫濯極為少見的有些焦慮。




塵無念結結巴巴說出了前幾日白茸找他的事情,“我聽她說,是要去小蒼山看看,但是說一天之內就會回來,她還委託我做了一個離火珠,那個效果最多隻能維持一天啊,莫非她現在還在山上?”




那可真就凶多吉少了。




白茸找塵無念打聽小蒼山的事情,甚至要塵無念做了離火珠。小蒼山上什麼都沒有,唯一有的就是葭月臺,沈長離的住處,再聯想到前幾日槐魑之心的事情。溫濯神情越發凝重。




祝明決道,“或許……絨絨是真的去找他了?”




葭月臺上住的那位道君脾氣可不是那麼好。況且,以白茸的修為,帶著那個只能維持一天效果的離火珠,真的能成功爬到嗎?




“我要去找她。”溫濯咳嗽了幾聲,面色越發蒼白。




祝明決說,“你去只會是送死。”




如今正是隆冬臘月的時候,小蒼山日夜風雪呼嘯,又趕上溫濯寒疾發作,這種時候,他去小蒼山找一個沒有任何線索的人,無異於痴人說夢。




祝明決嘆氣,“我去找人,想辦法打聽一下,問她是否在葭月臺上。”雖說這種可能性也很小,但是是白茸生還的唯一可能了。




祝明決比溫濯理智,“我也擔心絨絨。但是,你清醒一點,你這種時候非要去那裡找絨絨,不過一起送命罷了。”




溫濯擱在椅背上的指骨因為用力而發白。




她怎麼能那麼傻。




就算真的爬上了小蒼山,去了葭月臺,找到了沈長離。那般寶物,真的能隨意給一個非




親非故的人?




溫濯出生後便纏綿病榻,見慣了人間醜惡,他溫潤常年帶著笑的外表之下,是一顆涼薄冷情的心。




他勸白茸,叫她不要去給他拿槐魑之心,是真心話。但是溫濯心中確實也從未覺得,她真的會去。




他沒想到,白茸真的會因為這樣一個縹緲的希望,便願意賭上自己的性命。




溫濯一時愁腸百結,擔心,憂慮,心中卻也有一點點無法抑制的卑鄙的喜悅。他以前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自己竟也會在一個人心中佔據如此重要的位置。




他轉動輪椅,進入了房間,拿出了自己的那一隻竹人偶。




溫濯咬破了自己手指,不斷將鮮血滴入,小小的竹人偶顯得更為蒼翠欲滴。




因為失血,他面色更為蒼白,手指緩緩撫過那隻人偶,“拜託,一定要幫我找到絨絨。”




……




這一天小睡後醒來,白茸驚喜地看向窗外夜景。




昏黑的天幕中,正落下一點點清寒的飛雪,她的眼睛竟然已經可以模糊視物了,雖然視力還沒完全恢復之前的水平。




她從臥榻上坐起身來,終於得以四處打量自己這幾日一直居住的地方。




屋子陳設極為簡潔,軒窗旁擺著一張青玉案几,上面有簡單的筆墨紙硯,旁側是一個劍架。再旁,她視線頓了一下,是她這幾日入睡的床榻,銅紋獸首香爐中正嫋嫋冒出一縷青煙,是迦南沉木的味道。




她下意識地搜尋一個人的身影。




沈長離不在。




白茸下床,走去窗邊,室內著地毯,不知道是何種原料織成,極為綿密柔軟,怪不得,她赤著腳也不覺得冰涼。




從窗戶往外一看,白茸陡然愣住了。




淡淡的飛雪之中,男人正從寒池中起身,隨意披了一件白衣,烏黑的發,勁瘦的腰,寬肩長腿,池子裡激起的水波一圈圈盪漾開來,他身上那種難言的清冷的性感,不知道是不是被此刻的飛雪與昏夜放大,幾乎讓人難以逼視。




白茸只看了一眼,似觸了電,又像是偷吃了禁果,看到了不該看的場景,已垂眼飛快挪開了視線。




他推門而入時,一眼便看到了裹在貂絨中的少女,她低著眼,長睫還在微微顫著,許因為屋子太熱,雙靨飛起的隱約紅霞還未褪去。




她面前的案几上亂七八糟擺了許多細線,是她昨日問傀儡要的,她正認真趴在案几上,摸摸索索把這些線編到一起。




聽到他的聲音,白茸摸索著,仰臉看向他的方向,乖乖道,“我的劍穗掉了,我那劍非要我給它再做一根,我反正沒事,先試著盲打一下,熟悉熟悉手感。”




她的新劍穗是戴墨雲送與她的流雲結,白茸很喜歡,掛了一段時間了,應是在攀爬小蒼山的過程中掉落了,那山面積太大了,又全是茫茫雪地,要找到劍穗壓根不可能。




袖裡緋說沒劍穗,會阻止它發揮實力。然後非要她給它再弄一個,她眼睛又還沒好齊全,只能隨便敷衍一下它,反正也沒




事。




但是,桌上已經擺放了好幾個沒做完的劍穗了,形狀都很漂亮,有流雲結,有環結,也有燈籠結,只是不能細看,不然便會發現許多纏錯了的線。




白茸其實很擅長手工,以前很多人誇過她,有一雙巧手。只是眼下受限於視力,只能做到這樣了。




沈長離沒說什麼,只是淡淡掃了一眼案几上那幾根沒完工的劍穗,視線停在正中的流雲結上。




白茸解釋,“多出的這些,到時候去送給朋友。()”




她歪頭問,怎麼了?≦()_[(()”




他移開視線,音色清冷,“醜。”




白茸,“喔。”倒是也確實醜。白茸記得,他是從不用劍穗的,便是用,也不可能看得上她現在打的醜玩意。




他說完便走了。




白茸緊繃的肩方才鬆開,面頰陡然滾燙。




沈長離看來還不知道她眼睛的恢復速度,她已經可以視物了。




白茸決定暫時不告訴他,她眼睛看不到,他對她估計也會放低戒備,更方便她找尋槐魑之心。




晚上,白茸睡在床榻上,仰臉看著天花板,直到沒有任何聲響了,她方才偷偷睜開眼,把這間屋子再細細看了一遍,屋子裡可以放東西的地方很少,沒有任何槐魑之心存在的跡象。隔壁還有幾間屋子,只是門都是緊緊閉合的。




沈桓玉是個極為有條理的人,她估摸著,應該有一間專門收納這些靈材的屋子。




白茸回了臥榻之上,憂愁著到底怎麼辦,因為身體虛弱,還在恢復期,她這段時間每日都睡得格外長,精力不濟,想著想著,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翌日,白茸洗漱完,去用早膳。




沈長離今日又不在。




她出了門,呼吸了一下外頭的新鮮空氣。




新雪鋪了一地,銀光熠熠,不遠處,是一顆枝繁葉茂的合歡樹,樹下有一口池子,在陽光下散發著淡淡的波瀾,正中有一塊白玉般石頭,瀰漫著寒意。




早聽說葭月臺上有寒池,寒池中有一塊寒石。




想必,這便是了。




她走近了一些。走近了看,那塊寒石色澤竟有些眼熟,她皺了下眉,這寒石上似缺了一塊,正缺在正中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