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生 作品

第 53 章





她靠在祁不硯肩頭。




牛車的輪子出坑時,賀歲安的腦袋又往後歪去。




祁不硯將賀歲安拉回來,她動了動略癢的鼻子,眼也不睜,變成趴在他腿上睡覺,久而久之,賀歲安身上的藥味全沾給他了。




藥味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聞,可祁不硯卻不想推開她。




他看著賀歲安。




不自覺地用目光描繪著她的五官,祁不硯以前總是對著擁有不同毒性的蠱蟲,觀察最多的也是它們,還沒試過細緻觀察一個人。




目光描繪完,祁不硯的手落到了賀歲安的臉,也用手描繪了一遍,指尖最後停在她眼角。




睜著眼的賀歲安更好。




那樣的話,她會注視他。




祁不硯垂下手,抬眼看別處,回想在茶樓發生過的事。




三善真人要見祁不硯的原因是想問他如何治好鍾良阿爹的。三善真人被抓後,得知鍾良阿爹的病不是因為吃了自己的藥才好的。




鍾良阿爹能像個正常人一樣下地行走,歸功於祁不硯。




這是三善真人被官府的人帶下山時,聽圍觀的紅葉村村民提起的,說要不是祁不硯出手,鍾良阿爹早在前段時間就死了。




是祁不硯治好的?




從脈象看,確實是好了。




三善真人很想知道鍾良阿爹是吃什麼藥好的,想知道自己開的藥有何不對,又妒忌祁不硯年紀輕輕便在醫術上有如此深的造詣。




祁不硯卻告訴三善真人,他並沒有治癒鍾良阿爹,也不知道如何治病救人,只是用續命蠱延長了鍾良阿爹一個月的壽命。




也就是說沒有藥方。




三善真人不免有些失望,他對蠱不感興趣,只對煉藥感興趣。




祁不硯喝了一杯茶:“你這次給紅葉村的村民試藥是為了找出能治揚州百姓之病的藥?”




揚州與青州相隔不遠。




消息也是互通的。




揚州發生什麼事,青州亦會傳得沸沸揚揚,引人討論。




沒了雙手的三善真人此刻自是喝不到茶水的,他乾坐著,事已至此也沒打算隱瞞,承認了。




“是。”




三善真人冷靜道:“貧道還想問小公子為何盯著貧道不放?如果是想讓貧道死,等貧道把這次




的藥煉出來,貧道甘願赴死。”




然後他話鋒一轉:“聽說小公子喜歡和別人做交易,不知能否和貧道做這一樁交易?”




祁不硯側顏純真。




也不知聽沒聽見這話。




他道:“我從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曾對我下過殺手的人。你忘了?當初不就是你擔心山上的事敗露,讓小道士潛進房裡殺我的?”




三善真人倒是訝異祁不硯此人對這種事的執著。




有點像以前他遇過的一人。




原來是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三善真人自嘲地笑了一聲:“既然如此,小公子為何不直接殺了貧道,卻要做那麼多事。”




花費不少心思,只為讓他死?三善真人還是不理解祁不硯的腦回路,換作他,應該會直接殺了自己想殺之人,免得多生事端。




“因為……我想讓你痛苦不堪。”少年溫柔笑。




三善真人微怔。




祁不硯緩緩地放下茶杯。




“聽你令去殺我的那個小道士,他最後向我求饒,說不想死。他怕死,我便直接殺了他。”




他單手撐在桌面上,偏過臉,望向街上的行人。




“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我不會親自動手殺你。可你怕身敗名裂啊,我要你付出的代價便是身敗名裂,從此無人敢用你的藥。”




風沿著大開的窗吹進來,祁不硯垂在腰間的長髮輕拂。




髮梢鈴鐺銀飾隨風動。




他容顏精緻,滿臉無邪。




說的話,做的事,卻又都精確無誤地戳人死穴。




活了幾十年的三善真人看著祁不硯,感覺寒從腳底起,不過三善真人如今沒有什麼好怕的,即使眼前的人行事手段詭譎又陰狠。




祁不硯收回視線:“你辛辛苦苦煉出來的藥被人棄之如敝屐,你今後也無法再煉藥,視煉藥如命的你定然會痛苦不堪。”




他莞爾:“這不比直接殺了你,更令我愉悅?”




三善真人哽住。




祁不硯起身。




他沒有看三善真人,抬步要往雅間外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了停:“對了,我今天去了醫館,聽大夫提起揚州的奇病。”




三善真人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揚州的奇病如何?”




揚州奇病對他的吸引很大。




跟十年前的瘟疫相同。




一得知揚州出現奇病,痴迷於煉藥的三善真人就下定決心要研製出能解決揚州奇病的藥。




祁不硯似很好心地告知他:“揚州有一個大夫研製出了可以治癒那種奇病的藥,消息是今早傳過來青州的,所以你還不知道。”




三善真人沒想到會是這樣。




他低喃:“不可能。”




“聽說他今年二十出頭,自己一人研製出來的呢,揚州已經不需要你了。”祁不硯笑吟吟地補上這一句,腳步不停地走了。




三善真人眼神漸漸變得空洞:“二十出頭麼。”




如此




年輕。




他以活人試藥,試煉了那麼多年,才得到今時今日的煉藥成就,別人二十出頭就可以煉出治癒奇病的藥,且並沒有用活人試藥。




那他這些年做過的事……




難道只是個笑話?




他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邊搖頭邊笑,眼含著水光。




三善真人緩慢地站起,看一眼車水馬龍的長街,豔羨他人的天賦,再念及將來無法再煉藥的日子,萌生了縱身一躍的念頭。




他閉上眼,跳下去。




血花四濺,骨頭碎裂,這是他為自己選的結局。




祁不硯已經欣賞夠了三善真人露出來的痛苦,不會干涉他為自己選的結局是生,亦或是死。









牛車上。




賀歲安的腦袋在祁不硯腿上滾了滾,他思緒又回到她身上。




看見三善真人墜樓的屍身和聽見他骨頭碎裂的聲音而產生的快感,被賀歲安無意識的一個親暱小動作而產生的快感覆蓋。




祁不硯低頭,手攏著賀歲安的頭髮,感受指下的柔順。




她的髮絲一圈圈繞住了他。




他沒解開。




牛車停下,他們幾人回到紅葉村,賀歲安像是有感知,牛車一停,她就醒了,發覺自己趴在祁不硯腿上,忙不迭爬起來。




鍾良一回到村子就被村民拉過去說話,都不用等他開口問玄妙觀發生了什麼,一個消息又一個消息迎頭砸來,弄得他暈頭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