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桐原,這是?”夜蛾正道問。




他沒有貿貿然就苛責桐原司。




從以前的相處當中夜蛾正道可以看出來,桐原司並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




也就是說,他的敵意不會無緣無故針對一個人。




況且這個人還是組屋重男的徒弟,兩人第一次見面,更沒有針鋒相對的理由。




因此夜蛾正道決定先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再說其它。




“是、是我的錯,咳、咳咳……”




被桐原司一腳踹在山石上的黑髮男人急促又虛弱出聲。




全名為柴崎輝的黑髮矮壯男人嘴裡全是血腥味,內臟也在不安分地抽痛著,眼冒金星——




他感覺自己的脊椎都快斷了!




對方剛才那狠狠一踢,可以說一點預兆都沒有。




柴崎輝根本沒來得及反應,瞬間沒了半條命。




幸好他平時經常給組屋重男打下手,鍛造各種咒具零件,練了一身肌肉。




要不然連這點緩衝都沒有,柴崎輝能立刻去見上帝。




“咳…剛才我意識昏沉,把您的學生看做了敵人……所以伸手貼近了她的腹部,想摧毀掉她的咒力核心,這才產生了誤會。”




聽到他的解釋之後,夜蛾正道皺著眉並未完全舒展。




這個理由勉強能夠說得過去,但他心裡總縈繞著一股違和感,導致夜蛾正道並完全不信任他給出的理由。




當他轉頭看向桐原司時,後者輕巧地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遠處的男人。




夜蛾正道一怔,隨後秒懂。




他裝作無異常的模樣,跑過去將人扶了起來,替柴崎輝拍了拍身上粘的枯枝爛葉:




“柴崎先生,真是抱歉,腹部的咒力核心是咒術師的力量之源,桐原也是為了保護自身,請諒解一下吧。”




“更何況剛才您也說了,是柴崎先生您先散發了敵意,造成了誤會,桐原才會反擊。”




“桐原也是被您先嚇到的。”




被一籮筐的話砸下來,即便是想以進為退,裝可憐,也好矇混過關的柴崎輝懵了。




夜蛾正道就這樣順水推舟把錯誤全部歸結到他身上了?!




不應該先訓斥出手過重,差點把人打死的學生麼?!




以前沒看出來夜蛾正道是個這麼護短的人啊!




憋到臉色漲紅的柴崎輝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聲:“對不起,是我莽撞了……”




夜蛾正道和顏悅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並說道:“還有,桐原是男生,柴崎先生,你的代稱用錯了。”




在日語當中,‘他’和‘她’的口語是完全不一樣的。




柴崎輝不可置信的眼神在桐原司臉上晃了一圈,隨即臉色像是被噎住了一樣,紅白交加。




這張臉……




居然是男的!?




夜蛾正道從他變幻莫測的臉色上,更加確定了這人不對勁。




桐原司慢吞吞地走到柴崎輝面前(),枯枝幹葉在他腳下被碾壓成碎片的窸窣聲尤其清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聲音的柴崎輝抖了抖。




彷彿被碾碎的是他自己一樣。




他有些不敢與面前這個容貌出色的長髮男生四目相對,不自覺地躲避目光。




桐原司蹲下.身,那雙特殊的雙瞳裡倒映出模糊的輪廓,笑著說:“柴崎先生,既然你清醒了,不如分享一下情報?”




“剛才你說,組屋先生被尋仇,可以仔細的說一下事情經過嗎?我們也好先確定應對之法。”




柴崎輝勉強牽動了一下嘴角,斷斷續續地說:“是師傅以前就結過樑子的仇人……”




在柴崎輝的描述中,敵人一共有三個——




一個與他師父纏鬥,其餘兩個追殺他,因為柴崎輝對咒具房密道非常熟悉的緣故,僥倖逃了出來。




而他師父組屋重男,則是生死未卜。




說罷,柴崎輝一把拽住夜蛾正道的手腕,雙眼通紅,帶著哽咽的語氣請求他營救組屋重男。




言辭中還強調他與組屋重男的濃厚師徒情,自己的擔憂與恐懼。




真情流露,動人心絃。




桐原司不為所動,甚至有點走神。




夜蛾正道:“……”




怎麼說呢?




之前的違和感做打底,夜蛾正道並不能共情柴崎輝的真心剖白。




夜蛾正道委婉地跳過了抒發感情這一部分,詢問道:




“如此看來,不能再耽擱時間,我們得先確保組屋先生的安全。柴崎先生,你還能走嗎?”




“或許和你一樣,組屋先生也躲進了密道之中,有柴崎先生的指路的話,相比能更快找到人。”




柴崎輝:"……"




表情微不可查地一僵。




柴崎輝眼淚還掛在臉頰上,哭得涕淚橫流,卻發現眼前這兩個人沒有一絲一毫的觸動。




他之前接觸過的為人正派的夜蛾正道都沒什麼反應。




更別提……那個煞神。




柴崎輝哆嗦了一下,被踹中的腹部彷彿擰成了一團麻繩。




看著清瘦,實際上爆發出來的力量完全是非人類的程度。




難道是他的演技有破綻?




有種演戲給瞎子看的感覺。




但柴崎輝很快調整過來,捂著胸口又咳嗽了兩聲,做出竭力堅持的模樣:“咳咳,我還能走……”




看來是糊弄不過去了。




柴崎輝眼眸陰森。




那不如一網打盡……




“我知道一條比較近的密道,我們走那邊吧。”他指著某個方向。




桐原司暫且沒動,因為他聽到了另一人的腳步聲。




比起咒術師來說,腳步聲算得上沉重,還有同樣沉重的呼吸聲。




那人大口地喘著氣,時不時的停下休息,緩緩過後接著爬。




和普通人登山一模一樣




()。




因為激烈運動的緣故,血液散發的味道相較於平常要濃郁很多,在森林中分外明顯。




桐原司回身,望向某個方向:“夜蛾老師,有人來了哦。”




聽到這話,柴崎輝心裡一緊。




是誰?




夜蛾正道也察覺到了腳步聲,大概一分鐘後,歇一歇走一走的人影終於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內。




似乎是爬山太耗費體力,那人撐著膝蓋換了緩了好一會才起身。




那一邊。




“呼哧呼哧——”




組屋茉莉累得喘不上氣,渾身冒汗,撐著石頭歇會,調整呼吸。




新染的金髮都打縷了,被汗水打得潮溼,歪歪扭扭地貼在額頭上,形象全無。




不過組屋茉莉也顧不上這些。




當初,她父親組屋重男就非得在深山老林里弄個工作室,說是清淨不被打擾,組屋茉莉一直持反對意見。




理由是出了意外,救護車都上不去!




但組屋重男直接駁回了女兒的意見,沒有商量的餘地,就往山裡一鑽。




結果……




“短信不回,電話不接!”組屋茉莉咬緊了牙根唸叨。




以前也發生過這種情況,後來組屋茉莉才知道,是父親太過沉迷鍛造才忘記了時間。




不過,組屋重男的年齡畢竟在這,今年他已經七十一歲了。




所以每一次失聯都讓組屋茉莉放心不下,生怕哪一次真的是突發疾病,暈了過去。




想到這種可能性,還在上班的組屋茉莉憂心忡忡,和領導請了假,打算過來確定一下父親的安危。




她並不是咒術師,因此體力有限,爬一段路就需要休息。




從包裡拿出紙巾擦掉額頭上的大滴汗水,組屋茉莉感覺背後的潮熱稍微散去之後,打算繼續爬。




抬頭一看——




一個人影站在不遠的高處。




柔順如綢緞的長髮,完美無瑕的外表,琉璃般的雙瞳,淡然疏離的氣質……




背景是層層樹枝縱橫交錯,深棕與濃綠交織,陽光很難射到地上,群山起伏,綠林無盡頭,森林的神秘與深邃表現得淋漓盡致。




而“他”正看向自己。




組屋茉莉瞬間被“他”的存在捕捉到了全部注意,根本沒有注意到其它人。




她失聲道:“山、山神大人!”i




被組屋茉莉稱作“山神”的桐原司一怔,歪頭笑道:“抱歉,我不是神哦。”




“唉?!”




夜蛾正道:“您是,組屋小姐?”




組屋茉莉艱難地從桐原司身上挪開目光,看到了不遠處的夜蛾正道。




魁梧的身材,修剪整潔的鬍鬚,還有黑色制服……




組屋茉莉覺得有一點眼熟。




“您是……?”




“我是東京高專的老師,夜蛾正道,這是我的…學生,桐原。”夜蛾正道說,“之前高專在組屋先生這裡訂




購過一批咒具。”




之前那筆交易,還是他跟在老校長身後來談的。




那時候他們就和組屋茉莉有過一面之緣。




長大之後,女孩的五官也沒有太大變化,幾乎是等比放大,所以夜蛾正道很快認出了人。




夜蛾正道沉聲說道:“我們這次也是為了新咒具而來,不過電話一直聯繫不上他,很擔心出了什麼事,所以來找人。”




“然後在半路碰到了滿身是傷的柴崎先生,他說是有人向組屋先生尋仇。”




夜蛾正道盡量簡潔地說明了情況。




“有人尋仇?!”




組屋茉莉錯愕,緊接著她有些語無倫次,一疊聲地說道:




“我父親他只是脾氣壞了一點,但他絕對唉沒有害過人,不會和誰結仇的……”




咔嚓一聲。




組屋茉莉手下扶著的一棵小樹被她在心神恍惚時不自覺地用力,折斷了樹枝。




誰都能看出,組屋茉莉的焦急言溢於表。




桐原司輕聲說道:“組屋小姐,現在我們也不確定情況如何,不如……”




“和我們一起走吧?避免落單,如果真的有人尋仇,你的處境也很危險。”




一邊說,他睨了一眼不遠處的柴崎輝,當他看到來人是組屋茉莉的時候,暗自鬆了口氣。




見他這模樣,桐原司心中已經有了隱約的猜測。




聽他這麼說,組屋茉莉眉宇間充斥著擔憂,抿著嘴點了點頭。




組屋茉莉並不清楚密道的路線,因為路線太多,歪七扭八,也多是逃生的時候才會用到。




於是一行人朝著柴崎輝指向的密道方向走去。




佈滿青苔的蜿蜒小路上,幾人的腳步前後重疊,踩出了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