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酒 作品
第 50 章
但其實裴燎一點兒L都不關心別人怎麼樣,有問必答純粹是為了夏澈的面子,他倆現在名聲綁一起,總不能讓人覺得夏澈眼光差。
他漫不經心回著,目光一個勁兒L往緊閉的診室門瞅。
……
“所以,您的意思是,腫瘤再生了?”
夏澈指關節捏得咔咔作響。
“還不確定,只是懷疑。”醫生寬慰完,又嚴肅道,“根據您現在提供的病例看,不排除原位復發後轉移的情況。”
聽到轉移,夏澈愣怔片刻:“是,惡性?”
醫生搖搖頭:“都只是猜測,需要進一步檢查確認。”
夏澈指甲死死嵌進了掌心。
他有些迷茫,彷彿一夜之間又回到七年前,剛在宣講會上分享完案例,滿座經久的掌聲尚未停歇,手機裡便傳來國內的噩耗。
張翼年聲嘶力竭的哭喊,張彬絮絮叨叨的祈禱,宋念絕望崩潰的呢喃……
那些久遠的記憶穿過時空,再一次衝潰閘門,湧入腦海,撞得大腦生疼。
但複雜而龐大的情緒中,佔據比例最大的不是傷心,是痛苦。
最折磨他的從來不是宋唸的病,而是隨之而來的一系列事情,沒日沒夜的看守、繳不完的醫藥費,還有一個人站在醫院門口望不到頭的無力。
夏澈呆愣坐著,被醫生叫了好幾l聲才回神。
醫生有些擔憂:“您還好嗎?”
“抱歉,我沒事,剛剛走神了。”夏澈勉強笑了下,“就按照您說的那樣檢查吧,我們會全力配合的。”
他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緊,不要緊,現在有錢了,什麼都不要緊。
可以請護工,所以不用守在這裡;可以隨隨便便拿出幾l十幾l百萬,所以不用一天打幾l份工累到暈倒在路邊。
他可以給宋念最好的就醫環境,可以給她請最好的醫生,就算診斷結果不好,也一定能阻止病情惡化,多撐幾l年十年甚至十幾l年。
如果不行……
夏澈呼吸急促起來。
如果不行,該怎麼辦呢?
張彬和張翼年該怎麼辦?他又該怎麼辦?他要怎麼處理才好?要怎麼讓所有人都滿意?
起身的瞬間,他幾l乎是帶著怨恨的。
憑什麼?
憑什麼這種事情,總是發生在他身上?每次都要在一切好轉的時候,給人當頭一棒
,是不是有些人天生就不配過好日子?
夏澈閉上眼,睫毛止不住地顫抖。
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可他不能逃避,也不能失態。
其實祝億鵬等人都勸過他,管這一家人做什麼呢?又不親,表面過得去就行了。
可宋念和張彬切實熬夜照顧過發燒的他,大雨天揹著他去醫院,不遠萬里飛到京城陪他參加學校親子活動,把他拿到的獎狀好好收藏起來……
如果沒有張翼年,張彬和宋念其實都是還不錯的人。
只是他們對張翼年的感情太重,以至於每每牽扯到親兒L子,人的劣性就會爬上表面,將皮囊腐蝕。
預料到張彬和張翼年可能的反應,夏澈請求道:“醫生,可以借用十分鐘診室嗎?我想跟外面兩位說一下。”
現在很空,十分鐘二十分鐘當然能騰出來。
醫生點點頭:“我幫你把他們叫進來。”
夏澈輕輕嘆了口氣,逐漸冷靜下來,琢磨著等會兒L該怎麼開口。
人不是生下來就八面玲瓏的,再優秀的領導也會有決策失誤的時候,在公司還有一群同事共同商議,在張家可就只有他一個人承擔。
“阿澈?”張翼年進來就掛在他肩膀上,“怎麼了?”
夏澈站起來,不動聲色拂掉那條胳膊,平靜道:“爸呢?”
張翼年:“馬上進來,在外面抽菸。”
夏澈蹙眉,薄唇張了張,到底什麼也沒說。
反正說了張彬也不聽,從來都不聽。
過了會兒L,張彬也進來了。
夏澈將醫生的話重組得淺顯易懂說給他們聽。
不多久,診室內傳出一陣吼叫。
“怎麼可能?之前不是說康復幾l率很大嗎?你不是給我說治好了沒問題嗎?你當時是不是騙我?是不是你找的醫生不行?還是沒有盡力?!”
聲音大得外面醫生護士都看了過去。
不明所以的樓層保安敲門不悅道:“家屬麻煩小聲一點,這裡是醫院。”
“抱歉。”夏澈對著這情況和措辭早有猜測,歉意應了一句,掰開張翼年死死抓住自己衣領的手,“冷靜點,你現在揣測我的失誤有什麼用?或者你能做的更好?”
張翼年一下就卸了力,抓著頭髮走來走去:“那怎麼辦,要是真出事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阿澈,阿澈你快想想辦法。”
夏澈被他吵得腦子疼:“我能有什麼辦法?等醫生診斷,現在只是讓大家都有個心理準備。要是真有事,我平時不在這兒L……”
“你要回京城?”張翼年不可置信道,“媽都病成這樣了,你要回去?”
“你聽我說完。”夏澈解釋,“如果有需要,我保證一個月至少有一週時間在這裡,平時我會請護工,會請督查,醫藥費支出我全包,你只需要平時多注意,多跑幾l趟,方便處理突發事情。”
張翼年瘋狂搖頭:“不行,我不行的阿澈,我還得找工作,
我工作已經很忙了,根本沒時間照顧,而且我也不會那些亂七八糟的手續治療什麼的。”
“那就學,我以前也學過。”夏澈好聲好氣道,“張翼年,講點道理,當年是看在你身體也不好還沒找到工作的份上,不可能什麼事都讓我幹吧?”
“可是我不會啊,我真不會。”張翼年拉住他手祈求,剛才抓著他領子吼叫的氣勢分毫不見,“夏澈,我儘量幫你,但你這……你不能丟下我們一個人享福去吧?”
夏澈呼吸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卡得人生疼。
他乾脆順著往下說:“為什麼不可以呢?我出錢出力了,你出什麼了?”
張翼年和張彬齊齊愣住。
似乎不敢相信,這麼條理分明不留情面的話是從夏澈嘴裡說出來的。
張彬哀求道:“夏澈,他是你媽媽。”
夏澈長睫砸落在眼瞼上,無力到手腳發涼,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離開這裡。
他睜開眼,推開了診室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