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首聚

松田在自我壓榨計劃展開的第一天就被渡邊識破。




他露出不忍的表情,但又沒有直接出言勸阻,只是委婉地說:“神奈,這樣下去會縮減你的工作壽命的。”




在深秋一般的寒冷空氣中,松田抬手抹去額前的汗水,點了支菸,死性不改意味地笑了笑:“不搞清楚什麼情況,我自己這關也過不去。”




渡邊沉默了。於是松田第二天繼續我行我素,在第三天猝不及防被渡邊抓進診所心理諮詢。




渡邊一句寒暄也沒說,遞給他一沓心理量表,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他衣服下掩蓋的昨日新添的傷口,揚起一道氣壓極低的微笑:“神奈君,認真填完就可以走了哦。”




……這次連話療都省了啊。你當心理醫生的怎麼能帶著情緒上班呢,稱呼都變了。




松田忽視汙染和高強度壓榨自己造成的頭痛,憑藉第一感覺快速填完了量表。饒是如此,他一直坐在原地讀文本填表,填完也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他太陽穴突突直跳,鬆了口氣放下筆,剛想趕緊從這間診室裡消失,渡邊微笑著說:“神奈君這兩天加油工作,鈴木15號就可以回到工作崗位上了。”




15號,這不就是大後天?




本以為填了量表後能安撫住渡邊幾天,讓他不再緊盯著自己的松田,幾乎已經忘了自己在B組只是個臨時工,還有個隨時可能歸隊的正選組員。




“……”這下好了,量表也填了,行動組的工作也到頭了。哪來的漏勺成精。




松田抓抓頭髮,看向渡邊,墨鏡後的眼神微眯:“你們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阻止我探究自己的問題?是已經清楚了我的癥結所在,還是知不知道都無所謂?




“不,神奈君。”渡邊溫和地說,“你身上的那些問題,我們也不清楚。但既然大家決定接納你,那就是全方面的,不會因此產生芥蒂。既然如此,你身上的謎團時間一長,早晚會得到解答,何必再急於這一時呢?”




但這就像在所有人身邊放了一枚定時炸彈,而且不知道它會不會爆炸、究竟什麼時候會爆炸,是直到我活完這輩子、還是就在下一秒。




這讓我怎麼忍得住不去拆掉它呢。




渡邊一看他油鹽不進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沒能左右他的想法。他只好嘆了口氣,換個話題:“你平安夜的時候有約嗎?”




怎麼忽然扯到這個話題?




松田回答:“暫時沒有。”




“我們想要一起聚一聚,按鈴木的說法,叫‘單身派對’?”渡邊說,“有我們B組四個,加上慄原和楊。其他人當天都有安排了。怎麼樣,來嗎?”




“真能辦得起來嗎?”松田說,“好吧,知道了,我會去的。”




三天後,鈴木歸隊。松田問了兩句,得到“我已經完全沒問題了”的答覆和“聽他們兩個說你很能幹嘛”的不知是誇讚還是調侃的話。




隨後,松田被“發配”到後勤,渡邊當著他的面對慄原叮囑一二三:看好他的工作時間、工作強度、以及可能存在的小動作。力求讓松田達成提前在後勤部養老的成就。




松田在渡邊走後伸手搭上慄原肩膀:“你別聽他的,走走,帶我熟悉一下我的工作室?”




這一個月以來,松田已經摸清了慄原的工作習慣,工作時超投入,休息時也超高效,導致經常晝夜顛倒,倒頭便進入深度睡眠,再被新工作call醒,簡直是工作狂(被迫的)典範。讓這種連自己都顧不上的人來管松田,渡邊想得有點太美了。




慄原確實沒管他,隨他把自己關在工作室錯過兩個飯點,在收容所申請收容物嘗試拆解(危險動作,請勿模仿),甚至在松田邀請他來共商裝備改造點子的時候助紂為虐,挑燈夜戰一整晚。




隨後,攢夠一大把罪證,乾脆利落地捅給了渡邊。




松田因為兩人工作領域的高度重合、思路相似和擅長方面的互補,早已把慄原視為自己人,此時一朝被背刺,瞪大眼睛:“虧我還幫你改良了材料配比!”




慄原伸手一指:“都是他讓我乾的。”




松田對兩個人投以平等的怒目而視——視了渡邊一眼,心虛地收了回來。




“神奈君,拆了一個收容物是嗎?不知道上面有汙染嗎,是被墨鏡的顏色遮住了沒看到嗎?”




……這不是比異常的汙染要輕多了……




松田沒好意思說話。之後幾天,有意收斂了一些。




最終他們六個人的“單身派對”還是沒能聚成。儘管平安夜裡大部分潛在罪犯都安分許多,松田還是在準備出發前往預訂地點時得知B組又遭了異常,要加班。而這一加班就連著加了三個,帶著後勤組也要加班研究新掉落的收容物的具體用途,派對堂堂泡湯。




松田寫好新收容物的簡介小卡片,離開彼面回到家中。剛收拾好自己躺到床上,手機響起舒緩的純音樂,萩原研二打來電話。




[摩西摩西,小神奈?]




松田閉上眼睛。這還是萩原研二第一次打電話給他,他一聽到萩原的聲音他就不由自主地很放鬆,躺在床上開始犯困。他問:“是我,什麼事,萩?”




[小神奈明天有空嗎?來我家過節吧?]




松田想了想,發現自己不確定聖誕節會不會突然加班。而且他從醫院出院之後的這一個多月裡,除了睡覺沒怎麼在表世界長待過,不清楚自己如今的體質能不能在表世界長時間亂逛。




他猶豫地說:“還不確定有沒有空,等我問一下,待會兒給你答覆。”




[誒——]萩原發出失望的聲音,[如果小神奈明天來不了的話,我們和班長新年聚一次吧,可以嗎?]




怎麼這種小心翼翼的詢問語氣。




但是松田還是沒法直接給出肯定的答覆。




“再說,我儘量。”他含糊地說。




他掛掉電話,想打給哪個同事,轉念一想沒法確定誰現在在表世界,乾脆披上衣服親自去了一趟彼面,在收容所的工作室逮到了慄原竹。




“我們是全年無休嗎,大家新年的時候都怎麼辦?”




慄原被他從圖紙上拽起來,手裡還握著雕刻用的小刀,不假思索地回答:“不過年的人會自願來工作。”




不過年的人?




A組和C組的六個人肯定是要在家裡過年的,B組……




“之前幾年是我和渡邊五代臨時一隊,楊提前占卜,我們值一整個霓虹。”




“……”松田猶豫的時間沒超過兩秒,“今年加我一個。”




慄原張了張嘴:“……你有點多餘。”




“喂。分成兩個雙人組也是可以的吧。”松田半月眼,但他也意識到慄原這是讓自己好好休息一天,於是勉強領了這份情。




“好吧,我還有問題,我現在這樣隨便在表世界晃有影響嗎?”




雖然松田的身體已經適應並收斂了汙染,但汙染仍舊在他身上攜帶著,並沒有減少或消失。松田不想因此影響到任何人。




慄原說:“不會主動催生和吸引異常了,比醫院那時候好很多,只會在附近本就有異常正在孵化的時候當個催化劑。”




松田剛想鬆口氣,慄原補充:“不過你也知道自己不一定適用於慣例,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