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歸 作品

第11章 憑君莫向西風問,且聽漁歌送客聲

 蕭蕭晚景,落霞棲山,沙渚飛雁。一葉舟渡於孤嶼清江之中,水波正好,炊煙裊裊。船家一棹犁開滿江秋色,遂即興歌曰:

 “秋日生白露,林壑沒蒼煙。

 悠悠此心何事,天地最纏綿。

 說到窮時悲處,試問羲輪上古,誰可得推遷。

 霜電忽生驟,人世幾滄桑。

 青雲暮,音韻古,枕空泉。

 仙山知在何許,茅屋老於前。

 便欲尋春買酒,獨木那須題句,相對話愁邊。

 長嘯上山去,風月自年年。”

 船上的客人端起茶盞,淺嘗輒止,輕輕說道:“長嘯上山去,風月自年年……妙極,妙極。”

 另一少年挑開簾子,看著船家:“老人家,沒想到您還有這等詩詞文賦。”

 那船伕嘿嘿一笑,道了聲“哪裡哪裡,不過是賣弄文采罷了。年輕有志無時,渡不得人,老來只能渡一渡自己了。”

 “這話倒奇了,如今你不正是在渡人?”少年疑惑。

 “呵呵呵……自憐身是幻,那得更無言!”船家暢快地笑了笑,突然說了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來。

 船客頓時肅然起敬:“前輩竟是禪門弟子?真是失敬。”

 船家只是笑著,答道:“公子說笑了,老漢不過一介船伕,早已投身這滾滾紅塵,前事休矣,前事休矣……”

 船客瞭然,只道他是佛門俗家弟子,或是有什麼難言之事,也不再多問。

 這船客正是顧見春一行人,此刻扁舟已過重山,過了桑水,再有半日便可到黛州。

 夜來一人坐在船舷邊,河風拂過帷帽輕紗,勾勒出女子姣好的輪廓。她靜靜地坐著,閉目不語。

 二人在船艙裡對坐。蘇決明湊近,低聲說:“哎,你說,她怎麼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眼睛啊?”

 顧見春抿了一口茶,搖了搖頭,說道:“背後議論,實非君子行徑。”他轉頭望去,隔著門簾,那背影時隱時現,“何況,夜來姑娘就在那兒,你自己去問問不就成了。”

 少年隨著他的目光向外探頭,只見女子向這邊微微偏頭,顯然是聽到了,在等待著他們說完。他訕訕一笑,有點心虛,只得客客氣氣說道:“夜來姑娘,要不我替你看看,雖然我學藝不精,卻能盡點力。”

 原以為夜來會婉言拒絕,誰知她竟大方地將手伸了過來,“如此,那就有勞蘇少俠替我看上一二。”

 素手如玉,皓腕光潔。

 他二人對視一眼。蘇決明只好取出一張帕子隔著,將手指搭在她的脈上,仔細探查了一番。

 “夜來姑娘,可還有什麼不適?”

 夜來搖搖頭,“並無大礙。”

 “那就是了,如今經脈暢通,想必你的武功亦是恢復如初。請問姑娘,是否每日深夜時身體發寒,小腹陣痛?”

 夜來思忖了一下,說道:“卻是如此。”

 “那便是氣血不暢,本源尚未恢復。之後還須慢慢調養,才能穩固本源。待下船,我再為你寫道方子,屆時你便照著方子抓藥,一日三副,七日後便徹底好了。”

 “那便先謝過蘇少俠了。”夜來輕輕點了點頭。“不知我這眼睛可還有救?”夜來詢問道。這話卻讓蘇決明覺得有些怪異,彷彿只是為了免了他的懷疑,她才隨口一問。難道她真的對自己的身體漠然至此麼?

 “夜來姑娘可否摘下帷帽讓我看看?”他壓下心中的不適,問道。

 夜來緩緩取下帷帽,距他們離開雙溪鎮卻是又過了兩日。這兩日裡幾人雖同吃同住,為了避嫌,卻也分地而居,並不多來往。因此她摘下帷帽的瞬間,兩人皆是一愣。僅是幾日不見,這姑娘面上的瘡疤便脫落殆盡,只餘下頜和耳後還留著些痕跡,露出那清秀動人的面龐。正所謂“清姿不受鉛華汙,冷豔偏宜玉雪膚”——眉如遠山,似蹙未蹙,目如柳葉,極盡風姿,在她那粉面上有如神來一筆,生得最是動人。只可惜那雙眼眸,此刻卻黯淡無光。

 顧見春眸光一凝,似是想起了什麼。

 半晌,夜來開口道:“蘇少俠,可是有什麼法子?”

 聲音既出,兩人皆回過神來。蘇決明心說,這夜來姑娘,竟如阿姐一般好看。想到阿姐,他眼神不免暗淡下去。於是回道:“這真是奇毒,姑娘的臉倒是自己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