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歸 作品

第4章 秋葉偏作暗濤起,雙溪別有疑雲生

 清晨,雨歇。蘇決明在劍客的背上昏昏沉沉地睜開了雙眼。一夜無夢,是個好眠。

 “喂...... ”他嘗試著張了張口,聲音沒有那麼嘶啞,這寒症,來得快去得快。

 “嗯?醒了?”顧見春腳下不停,步履生風。少年眼見著面前的景色飛速地變換,卻感覺不到一絲顛簸。

 他有氣無力地說:“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顧見春笑笑,說道:“用走的話,天黑之前我們可到不了。”

 “去哪裡?”少年嘗試動了動胳膊和腿,發覺自己被裝進了劍客時常揹著的竹簍裡,為了避免他感到顛簸搖晃,還特地用了布條將他固定好。做這些的時候,少年竟睡得酣然。他為自己絲毫沒有什麼警惕心感而到了懊惱。左右也離不開竹筐,他便作罷,安分了下來。

 顧見春往後看了看,說道:“別亂動。若是摔下去了我可來不及撈你。”檢查了一下背後的東西,他穩了穩身子,繼續在林中前行。“咱們去雙溪鎮。”

 “雙溪?那不是我們來時的地方?”少年疑惑。

 “是啊。如今這山裡不能待了。你倒是許久未曾下山,不如去沾沾煙火氣吧?”劍客額前有些細密的汗,但這點路程對他來說還不值一提。

 雨後初霽,層雲盡散。豔陽掛上竹林樹梢,倒是個好天氣。

 “我才不要。”少年撇了撇嘴,“山上就挺好的。”

 “你不是一直惦記著槐花糕嗎?”顧見春循循善誘。

 “如今還病著,得忌口,不吃。”蘇決明搖了搖頭。

 “那我想想……你前日裡不是說很想念安嬸家的牛肉羹,要不我們再去吃一次?”劍客不死心,繼續誘惑他。

 少年嚥了咽口水,想起自己昏睡了一天一夜,此時還未曾吃什麼東西。

 顧見春見他不答話,知道他是動搖了念頭,便乘勝追擊,狀似無意地說:“對了,忘了同你說,我那日在街上,看到百香樓新出了一種叫‘蒜蓉枝’的小吃。就是那個,哎,你知道‘糕花’嗎?據說啊,是那個廚子去北方學來的手藝。我老遠就聞到那酥油的味道,別提有多香了!要不我帶你去嚐嚐?”

 “咕嚕嚕——”誰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倒是在這幽靜的山間小道中倒是格外地響亮。

 少年瞬間漲紅了臉,好在劍客並沒有轉過頭看見他窘迫的樣子,反而說了句:“我竟忘了,一天沒吃飯了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們習武以氣代食,會些辟穀之法,幾天不吃也不見有多餓。瞧我這記性,倒把你給忘了。”他從懷裡掏出些乾糧,反手遞給少年,說道:“墊墊肚子,還有幾個時辰就到了。”

 蘇決明接過了麵餅。嘴裡嚼著,心裡卻想著那桂花糕,那牛肉羹,那蒜蓉枝。畢竟還是孩子,也不難免了口腹之慾。對此行也不再有什麼異議。他倒並非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是不願見到生人罷了。

 而顧見春卻思緒萬千。如今山裡再不能留,那些人定會在這附近搜尋他們。他雖想不通那些人到底是如何尋到他們的,但總歸到了人多的地方,他們不敢輕易動手,也好多個倚仗。再者論誰也想不到,都說這“燈下黑”,二人兜來轉去,竟在鬧市藏了起來。

 一大一小兩人各想各的,倒都專心致志起來。

 “老人家,咱們天黑前能趕到嗎?”顧見春對這前面的老農喊道。

 “哎,你做什麼那麼大聲?”蘇決明在驢車上晃晃悠悠,剛欲會周公,便被他這一嗓子喊得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這老人家耳朵不好,我不大點聲,他聽不到啊。”顧見春攤了攤手,無辜地說。

 少年搖了搖頭。只見老農看著他倆說完,這才開口:“能到能到,二位公子爺可是累了?可要下來歇歇?”聲如洪鐘,倒和他年紀不甚相符。

 顧見春也扯起嗓子說道:“不用了老人家!能到便好!多謝您捎我們一程!”

 老農擺了擺手,笑道:“莫要客氣!捎……捎什麼?哦,兩位可是說想吃哨子面?哈哈哈,公子爺說錯啦!是臊子面!我家兒媳是河西的,若是公子爺想吃,就來城北我家的鋪子坐坐吧!”

 顧見春與蘇決明對視一眼,哭笑不得。顧見春只得回道:“好說好說!老人家,看不出來您懂得真多!”

 這本是一句客套話,誰知卻讓老農打開了話匣子。如同遇到了知音一般,對著兩個人闊談起自己的生平經歷,陳年往事。老農耳背聲大,引得官道上近旁的人都紛紛側目。蘇決明哀嘆一聲,將帕子蓋在自己臉上佯裝瞌睡。只留顧見春一人,為了不失禮儀,一句一句地應承著老人的話,少見的有些窘迫。

 正在這時,遠處塵土激揚,隨即傳來一陣驚呼。顧見春定睛一看,原來是幾匹快馬,從行人頭頂飛馳而過。幾人為了一時躲閃,紛紛跌在地上。牲畜也被驚得亂竄。一時間雞飛狗跳,亂作一團。眼見著馬匹衝到面前,老農的驢子也受到驚嚇,抬起蹄子就要折返。老農一時拉不住,兩相用力,驢車失衡,幾人就要翻下車來。顧見春眼疾手快,一手

扯住了套著驢嘴的罩子,用力往回扳。驢子吃痛,嘶叫了一聲,倒也不再後退。

 然而下一瞬馬蹄將至,此時此刻卻顧不得這麼多了。只見顧見春從驢車上順手撿起一山筍,聚氣於掌,朝著馬腿一拍,那山筍便應聲飛去,直擊在馬腿彎上。駿馬失去平衡,歪倒在地,駿馬上的人始料不及,卻飛身而起,安穩地落在地上。山筍承受不住碰撞的力量,“嘭”地一聲炸開。駿馬上的幾人紛紛停下,一同伴問道:“劉易,怎麼了?”

 那墜馬的人回道:“不知。這畜牲突然栽倒了。”

 “那你和錢虎乘一匹馬吧。”同伴說,“天黑前須得與他們匯合,快些趕路。”

 那叫做“劉易”的有些猶疑,低頭看了看馬腿,只見駿馬連日趕路,逢此一摔,竟一時半會站不起來。他仔細尋了尋,卻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只道是馬因疲憊而摔倒。他點點頭,翻身騎上身後同伴的馬。

 “駕——”眾人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只留下行人在背後議論紛紛。有好事者本想站出來說教他們一二,卻注意到了其中一人腰間的佩刀,登時不敢再接話。那是官府的紋樣。

 “哎唷,好險好險!”老農瞪圓了眼珠子,心有餘悸地喘了口氣。“若不是這畜牲憑白摔了一跤,今日我可是要交代在這兒咯!”

 顧見春唇角勾了勾,說道:“您吉人自有天相!”

 老農也回過神來,哈哈一笑,回道:“是這麼個理兒!想當年我走南闖北的,什麼大風大浪...... ”話還未說完,便被顧見春打斷道:“老人家!我想向您打聽個事!”

 “嗨,瞧我這嘴。”老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公子哥想問什麼?但說無妨!”

 “老人家,平日裡這官道上亦是如此混亂嗎?”顧見春問道。

 “嗨,這條路本就是我們這些個散戶將東西運進城的路。只是最近不知怎的,鎮裡多了許多官兵。我們這小地方,平日裡還真沒多少人。看他們樣子,像是朝廷派來的。像是尋什麼東西。”老農灌了一口酒,有些醉醺醺地說:“這兩天已經來回幾波人啦。”

 顧見春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心底卻想,官兵倒還好,與他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不知這山裡有什麼寶貝,竟讓他們如此惦記。腦海中忽地浮現出了一道身影,是那位神秘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