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三山 作品

第 67 章

    侍衛長先前才說過薛遠得躺上兩三個月才能好,而如今看起來,薛遠實在是太正常了,完全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

    薛遠嘴角一勾,站得筆直,依舊是強悍無比的模樣,“臣很好。聖上這些時日可好嗎?”

    他的聲音倒是像病重之人一般的低沉沙啞,啞到說話都好似帶著沙粒感,最後三個字的“可好嗎”縹緲虛遠得仿若從遠處傳來。

    “朕自然過得好,”顧元白合上摺扇,“你與其擔心朕,不如擔心你自己。”

    薛遠微微一笑,斯文得體得仿若是個書香世家裡養出來的文化人,“知道聖上這些時日過得好,臣就安心了。”

    顧元白一頓,認認真真地上下打量著他。

    他的目光從薛遠身上一一掃過,薛遠面色不改,只是低了低眼,“聖上看臣做什麼。”

    “薛卿好似有哪裡不一樣了,”顧元白眉頭微蹙,卻說不出是哪裡的不一樣,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薛遠,“薛卿似乎……”

    他突然察覺,好像是薛遠如今變得規矩了。

    站在這片刻,也未曾朝著顧元白上前一步。他一身黑衣沉沉壓壓,襯得氣勢也開始沉澱了下來。

    好像先前的那些心思,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全被埋在了少許人的記憶之中,如今站在這兒的,就是乾乾淨淨、什麼也沒做過的一個臣子。

    薛遠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背在身後的手穩穩當當地交握著,他緩緩說著:“聖上,如今已經八月了。風跟著起來了,聖上想不想放一放風箏?”

    顧元白抬頭看了看樹尖,細長的樹尖被風隨意吹得四處亂晃。天氣晴朗,頗有些秋高氣爽的感覺。確實是一個放風箏的好天氣。

    在柳樹後查看的侍衛們兩手空空地跑了回來,他們一看到薛遠,俱都有些驚訝。特別是瞭解薛遠傷勢的侍衛長,瞧著薛遠的目光欲言又止,難受非常。

    薛遠卻沒有在意他們,他在等顧元白的話。

    過了一會兒,顧元白才點點頭,“走吧。”

    薛遠已經準備好了風箏,他彎下腰將風箏拾起,整個動作行雲流水。黑袍遮掩下,傷口已經微微裂開。薛遠面不改色地走在顧元白身邊,走過一片草地時,突然道:“聖上,嘗過有甜味的草嗎?”

    顧元白被吸引了注意,回頭看著他,眉頭微挑:“有甜意的草?”

    他只知道有甜味的花,對著底部一吸就有甜甜的汁水。

    薛遠笑了,往草地中細細看了一番,快步上前幾步,在綠意之中摘下幾片帶著小白花的草葉。他特意用手指碾碎了這些草葉,清幽的青草香味和甜汁兒味溢出,正正好好蓋住了薛遠身上似有若無的血腥氣。

    薛遠不樂意自己在顧元白麵前顯出疲弱姿態。

    他將這些甜葉草送到了小皇帝跟前,自己率先嚐了一口,微微眯起眼,滿意地點了點頭。

    見他吃了,表情還不錯的樣子,顧元白身邊的宮侍才接過一片葉子,用清水沖洗後再用乾淨帕子擦過,才遞到顧元白的面前。

    顧元白抬手接過,試探性的嚐了一口,驚訝地發現這東西竟然有著跟甘蔗差不多口感的甜,他再嚐了一口,“這叫什麼?”

    “百姓們都叫其甜葉草,”薛遠道,“甜嗎?”

    顧元白不由點了點頭,“這樣的甜味,泡茶喝的話,應當可以成為一種不錯的飲品。”

    什麼事都能牽扯到政務上去,這是顧元白的特點。薛遠及時改了話題,“聖上,也有不少同樣是甜的。花蜜花蜜,百姓買不起糖,家中孩童想要吃甜時,吃的就是這些東西。”

    “味道很好,”顧元白若有所思,“也不知好不好養活。”

    瞧著剛剛薛遠隨意一看就能找到這東西的模樣,這個甜葉草應當不是很難種植的東西。要是這東西滿大街都有,那在大恆朝就算不上尊貴,但對沒有這東西的國家,西夏、大越、絲綢之路的周邊國家……那應該是挺好賣的。

    能賣出去一份就是白坑錢一份,顧元白身體不好,活不了多久。但要是他能活得久些,他就一定要把這種東西給賣到國外,狠狠賺上一筆海外各國的金銀。

    “聖上,”侍衛長道,“聖上?”

    顧元白回過神:“怎麼了?”

    侍衛長的目光已經許多次劃過薛遠了,最終還是閉了嘴,“這處就很空曠,若是放起風箏的話,這處就夠了。”

    薛遠左右看了一番,點點頭贊同:“這處確實可以。”

    “那就放吧,”顧元白道,“薛卿的風箏呢,長得是個什麼樣子?”

    “在這處。”薛遠將風箏放起,有侍衛配合著他,幫他將風箏舉起遷遠,等下一陣大風吹來時,再猛然隨風放手。

    風箏悠悠飛上了天,在避暑行宮的上頭成了獨有的一處風光。顧元白以摺扇遮住額前刺目日光,抬頭往上一看,就看到了那風箏的樣子。

    有些微驚訝,這竟然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燕子風箏。

    他原本以為薛遠那般的性格,放的風箏應當會很是龐大囂張。卻沒想到大錯特錯,這風箏極其平凡,平凡得顧元白都有些驚訝。

    驚訝之後,顧元白有些好笑,他勾了勾唇角,正要收回視線,風卻猛得一收,那風箏晃晃蕩蕩就要落地,在落地之前,薛遠及時扯了扯線,恰好又一陣風吹起,這風箏又重新飛了起來。

    只是那靠近的一瞬,顧元白好像在燕子風箏上看到了幾行字。

    風箏放了一會兒,侍衛長就上前從薛遠手中接過了東西,他暗中苦口婆心地勸道:“薛大人,身體為重。你如今託著病體前來聖上跟前,受罪的還不是自己,何必呢?”

    他們還不知道先前發生的事,只單純以為薛遠為弟報仇得罪了安樂侯,因此才被聖上懲戒。

    侍衛長越是和薛遠相處,越覺得薛遠是個說話不好聽、態度很不好的好人。他真的是在擔心著薛遠:“你這樣折騰自己的身子,到了最後,傷處豈不是會更加嚴重?”

    薛遠道:“那就受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