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三山 作品

第 47 章

    顧元白問:“怎麼說?”

    “好……”好摸,好看,什麼都好。

    薛遠想起了先前被踹到子孫根的那一腳,表情微微扭曲一瞬,但又覺得要是聖上再踹他一腳,踹就踹他,他憋著難受。

    於是老老實實道:“跟玉一樣軟和好摸。”

    “聖上!”褚衛突然開口,話音提高,蓋過了薛遠說的話,他眉目一笑,溫和道,“臣將剩下竹木再檢查一番可好?”

    褚衛邊說,已經伸出了手,這一雙書生的手其實也並不細嫩,褚衛從來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顧元白看了一眼這玉似的漂亮的手,搖了搖頭道:“這倒是不必,朕已做了半程,再小心些就是了。”

    上下兩輩子第一次做花燈,顧元白這會兒有了年輕人的興奮勁,他還壓著。儘量沉穩而冷靜地跟著褚夫人的教導紮好輪廓,然後糊上燈紙。

    聖上在朝堂上的時候是威嚴而嚇人的,現在這幅認真無比的樣子,卻顯得平易近人。手指在花燈上飛舞,怎麼看怎麼美的像是一幅畫。

    褚衛一時間看的入了神,等花燈做成,主動上前道:“聖上,可要臣在燈面上畫幾株紅梅?”

    “也好。”顧元白欣然。

    他們二人之間和樂融融,時不時相視一笑。薛遠看著看著,就面無表情了起來。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笑了,無聲朝天“哈”了一聲。

    攥著大刀的手因為怒氣而發抖。

    *

    散值之後。

    薛遠面無表情地回了薛府。他一身黑壓壓的煞氣,府中的眾人都不敢靠近他。

    薛將軍被薛夫人催著走了過來,雙手背在身後,臉色嚴肅道:“你在府中擺著臉色給誰看呢?”

    薛遠一刀劈過,一個木頭架子就被他斬成了兩半。他動作絲毫不停,繼續面無表情地耍著大刀。

    最後將大刀一扔,猛得踢了一下旁邊放置武器的架子,武器架哐噹一聲巨響,重重摔倒在地。

    聞聲而來的小廝探頭一看,就看到薛遠黑沉的臉色,他頓時腦袋一縮,趕緊逃之大吉。

    薛將軍怒喝一聲:“薛遠!”

    “你上次說我對聖上是忠君之心,”薛遠突然開了口,卻不看著薛將軍,像是在出神,臉色難看,“你確定這是忠君之心?”

    薛將軍道:“不然還會是什麼?”

    薛遠脊背繃著,他呼吸越來越粗重,答案就在嘴裡,但怎麼也說不出來。最後扯開衣領,語氣沉沉道:“聖上要攻打遊牧人。”

    薛將軍一愣。

    薛遠轉過了身,對著他,衣領混亂,眼中已經滿是血絲:“我會參戰。”

    *

    大內。

    顧元白正在看著監察處送上來的密報。

    這是監察處一位叫孫山的官員寄回來的信。上面稟明瞭利州的情況,這個利州知州貪汙也有貪汙,但數目不大,手法隱蔽。本來顧元白只以為他涉及到了黨爭一事,但監察處查了許多日,卻查出了一些深埋其下的蛛絲馬跡。

    順藤摸瓜,最終查出來的東西,簡直噁心至極。

    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利州知州有一個朋友圈。

    能加入這個朋友圈的人,都是土匪窩中人多力量大的首領。

    利州知州貪本地的錢貪的不多,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利用著官職的便利條件,打聽清楚朝廷運往各地的餉銀糧食的路線,或者是地方往朝廷運的銀子和一車車糧食的路線,然後將這些經過利州周邊的隊伍,何時經過,走那條路,有多少人等等的具體信息,全都報在了這個朋友圈裡。而後朋友圈裡的土匪窩會依據運送隊伍的陣仗而看,選擇幾家土匪窩聯盟,一起去將這些東西給截了下來。

    截下來的東西,除了各土匪頭子的分成,只利州知州一個人,就能分到其中的三成。

    三成啊,一百兩銀子他就能貪三十兩,一百萬兩他就能貪三十萬兩!

    不止如此,利州知州還曾將利州運往朝廷稅銀的隊伍路線發到朋友圈中,引導這些土匪去搶劫利州本地收上來的銀子和糧食。糧食太多,那就轉手倒賣,賣往本地和各處,比單純貪汙國家款項還要更加可惡!

    利州知州還知道這個朋友圈要設置成外人不可搜索不可查找,設置為圈內朋友不可互相添加好友,知道要維護群內記錄禁止外傳,徹徹底底將這個朋友圈維護成了鐵桶一塊。

    監察處的人能知道這個“朋友圈”的存在,還是因為一個土匪窩裡的首領搶了一個女子上山當小老婆,那女子萬分痛恨,一直尋找機會想要同官府破案,結果一次分贓的晚上,她看著運回山寨中的銀財不對,心中留了一個心眼,就從土匪首領的嘴裡套出了知州這件事。

    女子天崩地裂,就此沒了活著了希望。被山中的小嘍囉送下山治病時,就遇上了監察處的人。

    監察處的人如今已安置好了這位女子,只是這位女子發覺自己家人被惡匪殺死後徹底沒了生氣,怕是等他們走後就要自絕了。

    一直面無表情看著密信的顧元白這時才皺起眉,幽幽嘆了口氣。

    女子,無論是哪個世道,總要比男人難些。

    貪官,只要想貪總是能有辦法,顧元白沒對利州知府的所作所為有任何點評的慾望,卻對這個女子感覺可惜。

    即便是擄上山頭也沒沉淪,沒有放棄回去的希望,還在想方設法的去通報官府,光這樣的勇氣,就可稱一句巾幗不讓鬚眉。而她絕非只有勇氣,能注意到分贓不均一事,從土匪頭子裡得知官匪勾結一事,也是一種絕佳的聰明。

    這樣的女子,被惡人逼迫致死也太過可惜。

    顧元白回信道,若是可以,將其帶回監察處。

    回過信後,自有人將信寄了出去。

    顧元白站起身走向內殿。宮侍們為他脫去衣物,備好清水,顧元白抬頭看著殿中柱子上雕樑畫棟的刻畫,心中默默道,利州知州,單抓他一個人太過便宜了。要好好利用他的這個朋友圈,將這群官匪一網打盡才行。

    他長呼一口氣,揮退眾人,站在了窗邊。

    白日裡做過的那盞花燈就擺在桌上,顧元白餘光瞥見,就走過來將花燈點燃。

    暖黃的燈光一亮起,燈外幾筆簡單有神的梅花的影子就投在了桌上。顧元白點了點花燈,面上明火明明暗暗,心情卻是好了一些。

    太平盛世啊。

    人人吃飽而穿暖,到了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的時候,那樣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

    薛遠在床邊坐了一夜。

    大馬金刀的坐著,雙腿肌肉繃起。

    目光沉沉,攜風帶雨。

    瘋氣,只在顧元白麵前收斂了。為什麼收斂?怕他受不住自己的瘋氣,怕自己會傷著他。

    但是這種憋悶、壓抑到快要暴起的狀態,也不適合留在顧元白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