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谷 作品

三笑 塵埃中識名士

 謝翊看到許蓴滿臉通紅伸手來奪書,將書往內收了收並不給他:“怎麼,什麼書不能給我看?”琉璃窗透過的光打在少年神情焦灼的臉上,神采生動非凡,謝翊也促狹起來,戲謔道:“難道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書?”

 許蓴急得大冬天出了一額汗,心裡一邊罵著夏潮,一邊可憐兮兮看著謝翊:“是下邊書坊收的話本子……有些輕褻低俗,莫要髒了九哥眼。”

 謝翊慢慢翻開一頁,神情玩味:“沒事,我看看說什麼的,你沒看過?”

 許蓴滿臉窘迫,到底不敢硬搶:“沒有。”

 謝翊又翻了一頁,看那玉樹臨風的少年騎馬踏花,遇到一位遊俠兒仗劍行俠,一見如故,意氣相投,於是把臂同遊,飲酒作樂,當夜,便睡了同一張床,忍俊不禁明白過來:“原來是南風本子——看來前兒讀史,沒學明白。”

 許蓴恨不得鑽入地裡:“九哥,您信我,我沒看。我書坊那邊前些日子一個窮舉子來兜售他寫的書,說是家貧母病,急需錢。我想著要賙濟他,又怕他讀書人面上過不去,就隨口說了需要收南風本子,給了他一筆錢說是定金,其實他寫不寫沒關係,沒想到這舉子倒守信諾,昨日交了書。書坊那邊便讓人送了來,我也沒打算印,只讓人收著罷了……”

 謝翊慢慢翻了幾頁,嘴邊噙著微笑:“文才是不錯,辭藻清麗,風流秀曼。”

 許蓴支吾著解釋道:“我是看他風姿超逸,文才也不錯,可惜他被賭徒親父所連累前途,再者也是我們書坊的老主顧了,一向在我們書坊抄書換錢的,不是那等好逸惡勞的。確實是窮途末路了,父親欠下賭債又被人打斷腿,母親生病,過年債主逼上門來,他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實在無路可走,寫了幾本豔本子,大概是哪裡聽說的這種本子才好換錢。那日遮遮掩掩的來,我看他確實窘迫,這才出錢幫他。”

 他說得很細,只怕謝翊誤會他,謝翊看他眼圈都急得微微發紅,知他所言為真,便問道:“你那書坊開在哪裡?”

 許蓴道:“叫閒雲坊,開在城東臨湖處,九哥閒了也可以去那裡吃茶看書消閒的。”

 謝翊慢慢重複許蓴剛剛品評那個書生的話:“風姿超逸,嗯?”

 許蓴看向他,似乎有些不解,眼尾還帶著些紅暈。

 謝翊卻是想到那一日這紈絝子不也是第一次見面就說心悅自己,貿然搭訕,聲音帶了些揶揄:“卿當日也是第一次見我便上來搭訕,莫非也是一眼相中了這窮書生?倒是個巨眼風塵識英雄的好話本。”

 許蓴急了:“他如何能與你相比?九哥如何把我看做那等輕浮色坯?我……我若是有那想頭,便讓我出門被雷劈死!”

 謝翊沉下了臉:“不過和你開玩笑,怎的拿身體賭咒起來?我若不在乎,與我何干?我若在意,你這般輕賤自己難道我又會高興?”

 許蓴愣了,過了一會兒才訕訕道:“我只是想說九哥和旁人如何一樣,是九哥先拿我開玩笑……”他聲音越來越小,訥訥不語。

 謝翊反躬自省確是自己一時失儀,他才滿月就踐祚登基,自幼受到便是帝王喜怒不形於色那一套嚴格教養,不知為何和這少年在一起,就有些失之輕浮了,正色作揖道:“是我的錯,你雖年幼無人教導,但疏財仗義,行事有俠氣,我不該如此揣測你,合該向你賠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