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星川 作品

172 上鉤 “溫思衡”

“正因為彼此之間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這才是恥辱。”

直至這一刻,這藏在帷幕後的幕後黑手的模樣,才逐漸清晰了起來。

一個甚至能將化神期修士都玩得團團轉的元嬰期修士。

一個能將靈氣運用到極致,卻仍然只能是元嬰的元嬰。

再後來,或許是因為入職時間更久了,唐莞能夠接觸到一些內部機密項目。譬如東疾山與凌風派之間的校企合作。成批成批的魔獸與修士被送來。他們中的一部分被喂下莫靜設計的藥物,再被凌風派接走送出,用作恫嚇百姓們的工具。但其中的另一部分,卻從此消失了。

莫靜沒有說他們的去處,也沒有明言他們的生死。在東疾山上只要能活命,誰也不敢向他開口,問這個致命的話題。

直到她被帶到一處。在那裡,她見到了自己此生都未曾見過的可怕異形。

卻十分強大。

莫靜將一些資料拿給她。

資料裡寫著他們的改造方法。還記載著他們用以製造這種怪物的特殊材料。

“渾淪”。

誰也不知道渾淪是何時誕生的,又是從何而來。相傳上古時代,神魔大戰時,便有這不屬於六界的東西自大淵中誕生。它們能控制六界生靈的精神,改變六界生靈的身體與認知。它可以使人極其強大,卻也能使人發狂。

一開始,這東西在六界之中只是絲絲縷縷。人們只將它視為瘴氣一類的東西,從來沒有被引起過注意。直到天門第三次塌陷,戰火連天,脫離六界之路被堵死後,一部分賢者才愕然發現,此物已經蔓延得鋪天蓋地。它使花草枯萎,使鳥獸變異,仙人被它感染會走火入魔,妖魔被它侵襲亦會難以自控,淪為怪物或行屍走肉。

一開始,眾賢者只將它視為一種邪氣。直到有人發現,渾淪在天門下的大淵處匯聚成了一團邪物。

一團巨大的、將天門遮擋住的邪物。

邪氣源源不斷,自大淵而來。

為了殺邪物、開天門,眾賢者聯合六界鑄造神劍,又推舉神族後人神女作為執劍人。神劍的鑄造很順利,神女殺邪物與開天門也很順利——唯一一點不完美,是參與此事的所有賢者都在開天門時死去。他們隨神女一起去了西海,從此再沒回來。

不過,無論它他們是為邪物所殺,還是為神女劈天門輸送能量,力竭而死,這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值得滿意的求仁得仁吧。

但神女救世的效果是很顯著的。在那之後,天地為之一清。渾淪之事一開始也只有六界的頂級賢者得知。如今他們又以為此事已經如鑄成的神劍,死去的神女,不返的十二賢者一般淪為歷史。自然,所有人都把這東西忘掉了。

除了一個人。

一個永遠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心,初來乍到,又看多了英雄作品,信心滿滿地要探索這個世界的人。

在聽見這個名字後,寧明昧竟然覺得不怎麼意外。連城月甚至聽見他低低地嘆了一聲:“也只有那個人了。”

那個人?

連城月心中一動,專心去聽他們的談話。

然後……

寧明昧一揮衣袖,設下結界,展開了自己與唐莞的私聊。

“師尊有時候就是會這樣一對一談話的。”姜幼蓉安慰他。

……可惡,你這個竟然不想偷聽的、沒有上進心的小姑娘!

石如琢適時地發出嘲笑:“瞧,寧明昧把你擋在外面了。”

“方才裴石歧也在聽,寧仙尊卻沒展開結界。如今我一去聽,寧仙尊就展開結界。”連城月道,“這說明……”

石如琢:“你不受待見。”

連城月:“寧明昧一直在注意我。”

石如琢:……

這孩子這麼小,怎麼就成了個精神病。

嚴格來講,連城月的推理倒也沒什麼錯——不過此刻寧明昧更關心唐莞口中的事。

唐莞說,那些資料裡還有小半本日記。她不知道日記出自誰手。

但寧明昧知道,那一定是那名少女的產出。

身著海棠花衣裙的少女在路過一處村落時,發現其中村民舉止瘋癲。村民中常生畸形怪胎,常有人發狂。

村民們認為,這是神罰。

為了祈求不知何方的神的原諒,村民們設置神像,每月七日,以血食供奉神明。臺前的祭品,一開始是豬肉,雞肉,羊肉,牛肉。

後來,為了顯示心誠,被供奉在臺上的,成了人類的血食。

人肝、人肺、人腸、人腦,血淋淋地堆在盤子裡。跪拜於地的皆是餓殍。高高在上的,是金子做的神像。

少女掏出蓮燈為他們治療。但很快,她發現這些畸形不是某種病毒造成的。

而是一種黑灰的似氣似水的流體。

流體在村落中滋生。村民們越是痛苦、越是殘暴、仇恨、血腥,灰黑流體越是源源不斷地產出。少女用蓮燈配合鵝頸燒瓶收集到了那種黑灰的物質。她的手指只需輕輕地沾上一點,便能感到無數負面情緒,從心底深處湧現出來。

恨意、疲憊、嫉妒、殘暴……卻甚至使她爆發出了更強的力量。村長依靠祭祀中飽私囊。在他搶走一名剛出生的嬰兒,要挖掉對方的眼睛來祭祀時,少女親眼看見那嬰兒母親身上的黑氣,霎時到達了巔峰。

誰也沒想到那母親的速度竟然會這麼快——一瞬間,就差點將村長撕開。村中人更加確信母親是妖邪,更要將她凌遲,再將她的孩子做成新一年的祭品來償命。

那一刻,受那一點黑氣影響的她也動了。她剛出手,就被嚇了一跳——只是普通的一擊,整個神像就被她擊成了齏粉。

村民們見神像倒塌,終於開始發自內心地恐懼與臣服。少女盡職盡責,用蓮燈中的木燈芯為他們治病,只是要求他們絕不能再做血腥的祭祀。

幾個月過去,村落的“黑氣”被少女用燒瓶收集完成。她踏上了尋找世界真相的路途,查遍古籍,並最終從一個朋友的口中,得知了那東西的名稱。

她在路上偶遇的朋友是一名嫻靜的女子。她有一雙美麗的丹鳳眼。

“那個村落如今叫望月鎮。”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當年她在望月鎮擊碎了一座血肉神像,高興地離開,去迎接一個世界的陽光。可她沒想到,那些村民們又為她修建了一座神像。

村民們總是想要拜神。

而她在窮途末路時回到寺廟裡。看著木頭神像,她百感交集。

她會怎麼想?她會覺得,或許從一開始,她就該想辦法去做一個神,而不是做一個人麼?

人造神,敬畏神,神使人信服,神控制人。

……若是這樣,她反而能創造一個天下大同的世界了吧?

移動的私聊結界裡,寧明昧與唐莞還在私語。可外面的幾名弟子卻驚愕地睜大了眼。

“怎麼回事,這綠光……”

蓮燈發出的綠光開始閃爍了!

原本明亮寬大的保護範圍,此刻開始閃爍搖動,變得模糊昏暗。從黑暗的角落裡,一種似有似無的灰黑流體侵蝕而上。姜幼蓉看不見那東西,她只能道:“怎麼回事,感覺好不舒服……”

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走,我為什麼要在這裡受苦,大師兄那個笨蛋,有什麼事不能和師門說一聲嗎,害死自己就算了,害得段瓔姐、穆寒山、所有人都身陷險境……

明明知道,這些責難是極為苛刻的,不理智的,情緒化的。

可黑灰流體襲來時,這些平日裡會被道德感壓下去的抱怨此刻席捲而上。就在這一刻,連城月往姜幼蓉身邊站了站。

啪。

姜幼蓉如夢初醒般,冷汗已經浸滿一身。她揉了揉頭道:“我剛剛是怎麼了……”

原本閃爍的綠光此刻終於又恢復了最初的穩定。黑灰霧氣又被趕走了。幾人繼續向前,唯有連城月悄悄走在最後面。

他的手中,握著一條灰黑的霧氣。

方才那東西如蛇一般,想要鑽進姜幼蓉的腦袋裡。

連城月面色不變,手上如捏過年紅包一樣捏了一下“蛇”的厚度。

然後……

石如琢:“你下次把東西扔進乾坤袋前,能不能給它們分個類……你怎麼把它扔我這兒了??”

連城月:“老前輩,我想能夠容納一個煉虛期修士的戒指裡面的容量,應該很大才對。”

連城月邊走邊將手伸到黑暗裡,一次又一次地用手揪一點灰黑霧氣放進戒指裡儲存。

越往深處,霧氣越濃。

寧明昧繼續詢問唐莞。

想必她方才提到的那本日記,便是東疾山研究開展的起始了。

唐莞:“後來,莫靜開始要我們用那‘渾淪’,去改造那些被他扣下的妖獸與魔修的身體。”

根據唐莞的描述,寧明昧總結了一下——在莫靜的部分實驗裡,這種渾淪就像是一種什麼都能溶的溶劑。人頭獸身,貓頭兔尾,都能在這種溶劑裡發生反應,融為一體,成為一個力量兇暴的新生命。一開始,他將這些用在屍體身上。

後來,他開始把它用在人的身上。對此,莫靜曾在某一天心情好時,對她們輕飄飄地說:“其實我幾百年前,就做過一次。”

“我把它用在了一個魔修的身上。那時候,我還在烏合眾裡面。可惜當初還沒掌握控制他們的法訣,讓他跑了……他最後跑去哪裡了?好像是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