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唐 作品

第三十二章 越州亂起,節度聚兵

剡縣外不遠處的曹娥江邊碼頭

  剡縣徵收完畢的秋糧正在陸續裝上一艘艘平底沙船,而不遠處的官倉中,稅吏與牙商利用農戶繳納兩稅時需要將糧食換成銅錢上繳的機會,勾結起來對糧食進行壓價,以進一步從農民身上榨取利益。

  官倉內,一臉正氣的中年戶曹稅吏,掐著指頭捋著鼠須,眯眼對照剛剛完成納糧的佃戶填寫著戶帖,寫到一半,他故意眉頭一皺,停筆不寫了。

  見此情形,滿臉病容顯得十分衰老的農婦一下就急了,連忙問道:

  “官人,可是今末納糧的數目對不上哩?鵝家昨末早早便點齊了糧,絕沒有短少,阿拉請官人再看看哩!”

  聽得農婦這吳地口音濃烈,磕磕碰碰的官話,稅吏不由得有些厭惡地橫了一眼,隨即拿住腔調說:

  “王使君下令:為征討山越,綏靖地方,特加徵‘防秋錢’,你家所納米糧不夠,還需交一石八斗!”

  那農婦聞言面色慘白,哭天喊地地告饒道:

  “莫得了!鵝家今年收成本就不好,納這皇糧都要活不下去,怎的還要納甚麼‘防秋錢’?”

  無論稅吏如何催逼恐嚇,都不肯鬆口,絕不願再多納一粒米糧。

  實際上王龜在公文中並未要求加徵如此多的米糧,但他新臨浙東,雖勉強壓服了牙兵牙將,但對手下胥吏是什麼德行還沒有直觀的印象。

  他在下令前是先經觀察使衙門的文吏和判官等核算後,要求加徵的不過是每戶五斗米糧,並嚴令各級官員不準多徵,在他看來再怎麼貪鄙頂多也就翻倍,不至於讓農戶活不下去被迫作亂。

  卻沒想到浙東胥吏已然猖狂到將他規定的額度增長到原來的三倍多,如此欺上瞞下,浙東各地已然是山雨欲來,只等驚雷落下。

  正當稅吏惡向膽邊生打算叫來不良人去農婦家中強奪時,江邊傳來一陣絕望的喊叫,聽得那稅吏有種不詳的預感。

  他顫抖著將頭探出官倉,只看了一眼江上的情形就哀嚎一聲徑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原來正準備經曹娥江運往下游的漕糧,已然隨著裝載它們的平底沙船熊熊燃燒起來,農戶剛剛繳納的秋稅正不斷化作飛灰。

  “走水啦!救火啊——”

  被徵調來服徭役的壯丁一邊絕望地喊叫,一邊徒勞地試圖用潑水來制止火勢的蔓延,但在場的所有人心裡都清楚,朝廷絕不會因為這種事故而免去今年的秋稅,而火災究竟因何而起也已經毫無意義。

  浙東觀察使王龜會派牙兵來徵走農戶家裡最後一袋米糧,而絕不會在乎這樣會餓死多少人,因為如果他不能滿足牙兵們的要求,他自己就會率先死在兵變之中。

  而早就萌生反意的人在一片混亂中彼此對了對眼神,帶著如願以償的狂喜喊道:

  “朝廷無道,胥吏貪墨!糧官燒船毀滅罪證只欲多徵,與其餓死,不如反了!”

  “明王降世!天要亡唐!”

  各式各樣的口號如同病毒一般迅速傳遍了曹娥江兩岸,民夫們衝到官倉中奪回自家繳納的米糧,先前還不可一世的稅吏正欲逃脫便被歇斯底里的農婦給攔住了:

  “朝廷大官不讓額活,額也不讓你們活!!”

  隨即面目猙獰地用手指戳瞎了稅吏的雙眼,在他悽慘的嚎叫聲中,無數早就積蓄了許多不滿的農戶一擁而上用拳腳將他活活打死,隨後又把他不成人形的屍體吊在了官倉外的旗杆上,好像一面肉做的牙旗。

  他口裡塞滿了他為謀取私利而擅自篡改的徵糧戶帖,稅吏的屍體被農婦用針線縫上了嘴,彷彿此時他終於滿足了無底欲壑似的,頗有些黑色幽默。

  而沿著被高高掛起的稅吏屍首望去,曹娥江沿岸已然狼煙四起,聚集起來的壯丁們在打死了牙商和稅吏見過血後,便不願再低頭受氣,一定要把自己受過的欺負報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