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唐 作品

第一卷《江東亂》第一章 錢塘江上潮信來,…

  鹹通十一年參加吏部貢舉,平判入等科乙等,授從九品上太常寺奉禮郎,十三年,登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應鎮海軍節度使曹確募任檢校華亭縣丞兼巡鹽監副使。

  而今他正到了要行冠禮的年齒,於潤州拜見曹公後特准其歸會稽鄉里探親並行冠禮後再行前往華亭赴任,而他出現在鹽官捍海堤觀潮正是趁著返鄉的機會,順道再看看聞名鄉里的錢塘大潮,誰曾想競險些遭此不測。

  然則此時險死還生的顧禹巡已然不單是唐代江東一寒門士子,他已然被來自後世的某改行創業失敗因債務問題而自絕的同名靈魂給侵染成了兩世之人。

  雖然那來自後世的記憶似乎都還隔著一層窗戶紙未能捅破,但他隱隱間有種感覺,或許接觸到某些熟悉的事物就能激發出來。

  儘管曾祖是開天年間頗有盛名的傳奇人物顧況,但傳到顧柯這代已經接連兩代未能經科舉入仕,即便是顧況之子,顧柯祖父顧非熊也年過半百方才得以及第入仕,到顧柯父子這代可謂不折不扣的破落寒門,顧柯之父顧珏被迫幹著販私鹽和行商的勾當來養家。

  幸好顧禹巡本人頗有幾分做題家的才能,儘管吟詩作對只能算中規中矩,勉強入了地方長吏法眼,但在記憶方面則堪稱如有神助,自幼便能熟讀背誦我唐禮部劃定的《禮記》《春秋左氏傳》《尚書》《詩》等大,中,小共九經之言,故而得以經鄉貢明經送解至長安參加科舉,在時務策中於徐泗,黔桂之兵亂也頗有見解,同樣以明經及上第。

  再經由吏部銓選平判入等科按常例打點吏部各式書吏,中書省諸位堂官及當年主考等,前後足足花銷了近五百貫,顧家十餘年販私鹽經商積累的家財幾乎用去小半才為這寒門做題家掙得一塊不算難看的仕途敲門磚。

  即便如此,能得檢校華亭上縣縣丞之職還多虧了時任鎮海軍節度使曹確對寒門士子的提攜,他任宰相之時便以廉潔奉公聞名,持節出使地方仍不改其本色。

  不然就算把顧家掏空了怕顧禹巡也求不來一官半職,只能於長安平康坊做一浪蕩子或效法其祖輩顧況,顧非熊那般歸隱茅山修行。

  顧柯想到此處卻並不覺得自己幸運,只是暗自嘆息一聲,徐泗之地龐勳新平,想來上任華亭之後也難安穩度日,只希望這上天賜予的菩提頓悟能助他替家人掙得幾分家業積累,此後不必再幹那刀口上舔血的私鹽勾當。

  不一會兒,那破屋已然近在眼前,只見遠處幾名亭戶正費力地將粗曬後的滷水裝入木桶,然後倒入煎鹽灶上的大號鐵鍋中,投入數顆石蓮子,待其浮於水面而不沉時方才拿出火鐮,借發火藥用蘆草生起火來。

  據惡少年楊箕所說,這喚作“溫鍋”,用來初步加熱低溫滷水,待到滷水溫熱過後再轉移至煎鍋猛火蒸乾,這個流程要一直持續直到鹽晶析出佔滿煎鍋為止,其間添加蘆草不能停止,所以在煮鹽前還需儲備足夠的燃料。

  期間也不能遭遇大風雨或潮水侵襲,這般高強度的勞作至少要持續數日。故而時人有云:亭戶煮鹽之苦,尤勝防秋戍卒,鹽官盤剝之甚,豈止敲骨吸髓。

  聽到此處,顧柯也有些默然,他家裡便是販私鹽起家,深知鹽監治下鹽戶之苦,他能得補闕也是因為考進士科時關於平龐勳亂與治理鹽監的時務策論得了時任門下侍郎,戶部尚書兼吏部尚書的曹確賞識。

  在考明經科及第後經吏部銓選時得其暗助,顧柯能得這檢校上縣丞之職,也是因為他通過中人對曹確許諾將於江東推行新鹽法,讓治下每監的官鹽產量兩年內升至三千石。

  而為了驗證自己並非虛言,明年夏秋兩稅徵收時他要在自己主政的華亭縣內上繳一萬石官鹽供鹽鐵轉運使發運,否則曹確便將奏明朝廷將他奪官並處以流刑。

  顧柯於鹽政的諸般見識便得益於其父兄多年來行走流竄於江淮各地鹽場販運私鹽的經歷,如今絕大部分兩浙鹽場鹽亭都行“曬滷煮鹽法”,即以曬法圍鹽田制滷後取滷水舀起,再經煎鍋將滷水蒸乾法得鹽。

  他於鹹通十二年吏部銓選關試時就提出希望在兩浙觀察使及淮南節度使下轄漣水、湖州、越州、杭州等鹽場,嘉興、海陵、鹽城、新亭、臨平、蘭亭、永嘉、大昌、候官、富都等鹽監試行“改煮為曬”製鹽,效法河東鹽池將曬鹽法推廣到食鹽生產的全過程而不僅僅用於制滷。

  因近世以來吳越人丁蕃息,地狹人稠,而煮鹽法需大量燃料才能製鹽,故而亭戶在土地越發緊張的江東之地為獲取燃料而與周邊農戶頻繁發生矛盾衝突,影響產量不說還容易滋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