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褚一諾在一片靜謐的迷霧中漫無目的地走著, 這個地方她好像來過。
走著走著,她看見了遠處有人在看著她。
是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她跑了起來, 朝他們而去。
褚一諾跑到他們面前,身後的腳步聲停在了身邊。
她扭頭看去,望著立於身側看著她的顧堯,笑意漾在嘴邊。
爸爸媽媽將她的手交給顧堯,她怎麼總覺著這一幕似曾相識。
就在恍惚的一瞬間, 顧堯跟著爸爸媽媽一起走了。
“顧堯, 你去哪兒?”
她緊緊拉著他的手不讓他走,可是他像是聽不見似的被她拽直了胳膊,只是看著他溫柔地笑著,腳步卻依然不停。
褚一諾眼瞧著牽著她的大手在慢慢脫離著她的手, 慌亂無措的去抓, 去挽留:“顧堯, 你要去哪兒, 你別丟下我,你別鬆手。”
然而, 他們交握的手像流沙似的根本抓不住。他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手心到指骨再到指尖,無論她怎麼用力怎麼去拉扯都抓不住。
“顧堯, 不要,不要放開我, 你說話啊, 你要去哪兒?你別留我一個人。”
她的指尖勾著他的指尖,眼前的白霧越來越重, 有什麼東西在她的世界流逝, 而他英俊的面容被霧氣遮擋住, 伴隨著他的指尖從她的指尖脫離。
什麼也看不見了,褚一諾伸手去抓,用力去抓,卻什麼都抓不住。
“顧堯,顧堯……”
“顧堯。”她猛然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刺目的光刺痛了眼睛,褚一諾木訥地眨了眨,空洞的眼瞳漸漸凝聚起來,所有的記憶潮水般蜂擁而至,停在了汪北打暈她的那一刻。
“顧堯。”褚一諾騰地坐了起來,渾身痛的她皺眉倒吸了一口氣。
她低頭看著手背上的點滴,直接不管不顧地將針扯了下來,點滴回血也沒關係。
她翻下病床,赤著腳像一隻橫衝直撞的迷途小鹿,嘴裡喃喃不休:“顧堯,顧堯……”
剛出病房門口就被人被扶住肩膀攔了下來:“褚一諾。”
褚一諾抬起頭望向來人,男人五官俊朗,深邃多情的桃花眼含著笑深深地看著她。
她笑著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顧堯”兩個字還沒喊出來,男人的面容緩緩變了樣。
她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再看,不是顧堯,是孔遠一。
“師兄。”褚一諾眼眶泛紅,嘴角卻是帶笑的,“顧堯呢?他在哪間病房,我去找他。”
孔遠一眼睜睜看著姑娘看到他那瞬間暗淡下來的眼眸,更讓人心痛的是她眸底還淬著一縷小心翼翼的希望。
他瞥了眼她手背上的血,哽著乾澀的嗓子對她說:“你先回病床上,我……”
“我沒事兒。”褚一諾直接打斷了他,“你告訴我顧堯在哪兒。”
孔遠一瞧著褚一諾,沉默了下來。
褚一諾望著孔遠一靜默了幾秒,鬆開看他的胳膊,一顆眼淚從眼眶裡掉了出來。
她笑著推開她:“沒關係,我自己去找。”
走廊裡人來人往,人聲鼎沸,褚一諾看不見也聽不見,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被疾步而來的孔嚮明攔住了去路。
“師父。”她緊緊地抓著孔嚮明的手,眼神格外偏執,近乎哀求,“師兄不肯告訴我顧堯在哪兒,您告訴我好不好。”
孔嚮明看著褚一諾的樣子估計她已經猜到了,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是啊,誰又願意去相信。
“孩子,你聽師父的話。”孔嚮明緊緊地握著褚一諾的手,“我們先回病房。”
褚一諾用力地掙脫孔嚮明的手,勢要繼續走:“師父您也不告訴我,沒關係,我會找到他的。”
說完,她錯開孔嚮明的肩膀,艱難地繼續向前。
“顧堯他。”孔嚮明咬著牙哽咽道,“犧牲了。”
“咚”地一聲。
褚一諾踉蹌了兩步,硬生生地跪倒在地,雙手撐在地上,低低地埋著頭,雙肩顫抖,眼淚大顆大顆地往地上砸,痛哭聲震碎了靈魂。
我錯了,顧堯,我錯了。
我只想跟你過平淡的生活,我們可以不管別人的死活。
偉大有什麼用?偉大如果是讓我失去你,那我寧可做個自私的人。
顧堯你回來,求求你回來,沒有你我該怎麼辦,我活不下去的。
孔遠一望著地上那單薄蕭瑟的背影,就像是水晶球跌在地上,所有的美好都化為烏有,只剩下一片片無法拼湊的破碎玻璃倒映在水裡。
顧堯,你讓她怎麼活?
……
褚一諾跳傘獲救後昏迷了三天,這些天軍警一直在墜機的方圓海里進行打撈,飛機都炸成了碎片,何況是人。
哪怕是墜毀前一刻跳機逃生也只可能在這片海域,爆炸波及範圍太廣,生存的可能幾乎為零,找不到只是因為在爆炸又在海里,導致屍骨無存。
這是她醒來以後所有人對她說的話,幾乎一樣。
慕卡爾目前局勢不穩,他們必須回國,臨走之前褚一諾去了顧堯墜機的那片海域。
晴空烈陽下的大海一望無際,海面波光粼粼,卻也無情。
她這個位置其實根本看不到墜機的地方,離得很遠很遠,而她卻執著地看了很久很久。
“差不多該走了。”孔嚮明在一旁提醒道。
褚一諾點點頭,一轉身看見了汪北。
這段日子她見了顧堯很多戰友和首長,唯獨汪北。
她知道他內疚,有意躲著她,他心裡也不好過,她明白的。
汪北瘦了很多,嬉皮笑臉的大男孩滿目憔悴,他睨著褚一諾的目光是閃躲的。
“對不起,嫂子。”汪北一張嘴,眼淚就往外冒,直直地跪在了她面前,“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褚一諾鼻子發酸,眼底發燙,卻剋制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伸手扶著汪北的胳膊拉他起來:“別這樣,不關你的事兒,我從來就沒怪過你。”
汪北一聽哭的更厲害了,泣不成聲。
所有人看著他們都在默默的掉眼淚,除了褚一諾,她一滴眼淚也沒掉。
……
回國後,褚一諾接到電話,去了趟特戰旅。
旅長和政委都在辦公室,裡面還坐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他們叫他首長。
老爺子有著與顧堯格外相似的桃花眼,主動自我介紹說他是顧堯的外公。
也大致猜到了,只不過以這樣的方式見家長,她寧願永遠不見。
當時什麼情況老爺子一個字也沒問,只是問了褚一諾兩個問題。
“他沒有畏懼?”
“是。”
“也沒有退縮?”
“從未有過。”
老爺子點了點頭,眼中蓄起了淚光:“那就夠了,他完成了他的使命,我以他為榮。”
侯興安和屈星海一聽都默默的轉過頭去,眼淚模糊的眼睛。
褚一諾看著老爺子,感覺這一剎那他好像老了十歲,精氣神猶如一縷微風,去了那遙遠的海域。
她起身走到老爺子面前蹲下,輕輕醒了醒鼻子,控制住自己發抖的手撫上他的手背,微笑著望著他:“我能叫您外公嗎?”
老爺子伸出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當然可以,我今天本來也是想看看你。”
“外公。”
“誒。”
褚一諾朝老爺子淡淡地笑著:“您好好保重身體,有什麼需要就叫我,葬禮……”
她有些說不下去便停了下來,努力壓下?????喉間的苦澀,隨即輕輕地呼了口氣,嗓音輕如羽毛:“我就不去了。”
……
葬禮這天下了一天的雨,褚一諾上了一天的課。
晚上洗漱完畢,窗外的雨還沒停。
褚一諾上床睡覺準備關燈的時候,瞥見壓在臺燈下面的信封。
這是她那天去特戰旅的原因,去拿顧堯的遺書。
就一封,本來是應該給外公的,外公卻說他們家風從不寫遺書,這封遺書是給她的。
旅長和政委也告訴她確實如此,遺書是在認識她以後才開始上交的。
褚一諾也記得曾經聽任意說過顧堯是不寫遺書的,便收著了,但是一直沒打開。
床頭昏黃馨柔的燈光落在遺書上,她靜靜地凝視了一會兒,而後拉開抽屜將遺書放了進去。
心裡較著一股執拗勁,不看他的遺書也不去他的葬禮。
她說了恨他,就得恨下去。
褚一諾關上臺燈,掀開被子躺下睡覺。
依然是睡不踏實,被夢魘折磨著醒來,夜夜如此。
以往都是快要天亮醒來,坐在床上等天亮就行。這次醒來一看時間,才三點十五。
褚一諾有些口渴,起床去接水,經過客廳的時候腳下一頓,神色愣怔地望著沙發。
窗外將停的雨隔幾秒拍打著屋簷,樓外落進來的一縷幽光細細碎碎地打在沙發上。
她眨了眨眼,幽光落在仰靠在沙發上閉眼沉睡的男人的臉上,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三點十五,怎麼這麼巧,也是三點十五。
原來那麼早的麼,原來是在那個時候,她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愛上了顧堯。
她如囈語般喚了一聲:“顧堯。”
再一眨眼,沙發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隅光。
褚一諾伸手摁在自己的左胸口上。
好痛,像是被什麼東西一片一片緩慢地撕裂著,難以言喻的痛。
“吃糖,吃糖就不痛了。”
褚一諾一邊自語著一邊大步走過去,直接跪在茶几邊去拿盤子裡的糖。
她一顆一顆地拆著糖往嘴裡塞,用力的嚼碎硬糖,嘎吱作響,被糖渣子劃破了舌頭,蘋果味兒裹挾著鐵鏽味兒,手裡還機械般繼續剝著糖紙。
“你說吃糖就不痛了。”褚一諾錘了錘自己的左胸口,嘴裡含糊不清地哽咽,“怎麼還是這麼痛,你騙我,你騙我……”
睡在隔壁的褚天言和陸佳聽見動靜趕緊出來查看,就看見眼前這一幕。
昏暗裡,他們的女兒跪在茶几邊,薄削的後背像是被抽乾了靈魂,只剩下一具毫無生氣的肉/體,趴在茶几上,地上散了一地的糖紙。
他們趕緊走了過去,發現褚一諾的嘴裡滿是糖,手裡拆掉了最後一顆糖,繼續往嘴裡塞。
陸佳趕緊蹲下拉著拉著她的手,看她麻木的模樣,心疼道:“一諾,聽話,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褚一諾沒有哭,而是掙開陸佳的手去茶几上摸,又趴在地上固執地找糖。
可是再沒有一顆糖,一顆都沒有了。
“沒有了,怎麼沒有了呢?”她木訥地喃喃自語,“沒糖了,怎麼沒糖了……”
陸佳拉起褚一諾將她抱進懷裡:“一諾,你別這樣,你別嚇我們。”
“沒有糖了,沒有糖了……”
褚一諾終是繃不住,積壓了這麼久的鬱氣在這一刻全盡數爆發了出來。
她摁著自己的左胸口上,痛苦地放聲大哭起來。
蹲在一旁的褚天言也止不住落淚。
他之前有問過孔嚮明情況,孔嚮明說一開始無法接受,後面慢慢的情緒穩定了下來,學著接受,她治癒能力一向很好,一切就交給時間吧。
回來以後的這段時間,他們也細心地觀察著,陪伴著,確實很穩定也很平靜,平靜到他從來沒見她掉過一滴眼淚。
就跟往常一樣,上班下班,與朋友出去消遣,沒事人似的也會跟他們有說有笑。
她沒再過問有關顧堯的事兒,葬禮也沒去,晚上吃飯還跟他們聊的開開心心。
他們在想或許感情也沒有到生死地步,又或許她從小到大遇事都很堅強加之心態本就好,時間是可以治癒一切的。
明明最難的都已經過去了,明明他們可以放下心來了。
可惜錯了,都想錯了,不是感情不深,也不是堅強心態好,而是一直都在死撐。
這孩子永遠都是這樣,一個人消化所有,承受所有,永不叫人擔心,卻更叫人心疼。
……
那晚以後褚一諾彷彿又恢復了元氣,好好上班育人,好好談判救人,好好生活玩樂,一晃一個月過去了。
這天週末,蘇安希她們幾個難得都休息能湊齊,便約褚一諾出來打麻將,打完麻將晚上一起去吃火鍋。
幾個姑娘喝了幾箱啤酒,看的火鍋店老闆目瞪口呆。
當然,喝的最多的當屬褚一諾。
其實她們幾個誰有空就會約褚一諾出來玩,怕她鑽牛角尖,就陪她好吃好喝好玩讓她儘快走出來。
每次幾人對口供都很一致,很正常,尋思可能是大家過於擔心了。
今天從頭到尾她們都玩的很開心,結果喝酒喝到後面就品出問題了。
褚一諾有意喝醉,偏偏她酒量又好,把酒當白水喝。
喝酒也是一種發洩,那就讓她喝吧。
褚一諾又悶頭一口乾了,拎著杯子看向三人,舌頭已經捋不直了:“你們,你們知道,誰酒量……最,最差麼?”
“顧堯,是顧堯那個負心漢。”褚一諾將酒杯往桌上一拍,噙著紅撲撲的笑臉,比了個二,“兩杯他就倒,你們說他有什麼用。”
大家就沉默地聽著她一個人將顧堯來來回回數落了一遍又一遍,嘴不停,酒不停。
“你們老公跟你們說過我愛你麼?”
三人本來是不想回答的,卻被褚一諾挨個逼問:“說過沒有,不準在警察面前撒謊。”
她們只能點點頭。
褚一諾又是一口悶,自嘲地笑了起來:“他沒有,他不愛我,他從來沒跟我說過他愛我。他還不講信用,他說過永遠不會拋下我,結果呢,他小時候拋下我,現在又拋下我,他就是個騙子,大騙子,他根本就不愛我……”
三人彼此互看了一眼,心裡也都不是個滋味。
因為她們知道顧堯是愛她愛到不行。
不只是她們,顧堯身邊的所有的朋友都很清楚。
他很愛她,就算是他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句愛,可是所有人都看得見他到底有多愛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愛她的證據。
……
褚一諾七月去冰城出差,順道去了趟漠城。
還是住在班長那兒,她還去見了參謀長一面,都是過來人,自然讓她想開點兒,日子還要過下去。她點頭應下,也讓他好好保重身體。
離開漠城的前一天,她獨自駕車去了趟白樺林,漫無目的地在林子裡走著,也遇到了一些打卡拍照的遊客。
前方有一對小情侶在樹上刻字,姑娘嘟囔著嘴埋怨男朋友鬼畫符:“你這刻的啥啊,你學學人家這個。”
姑娘指了指旁邊的那棵白樺樹,男人看了過去:“怎麼還有姓諸的,哦諸葛亮。”
“沒文化真可怕,諸葛亮姓諸葛,而且這不是諸。”姑娘白了男朋友一眼,“這是褚,褚一諾。”
突然被點名的褚一諾驀地看了過去。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雖然心裡一直在否認,可是身體卻格外誠實地跑了過去。
褚一諾立在這顆白樺樹前,眼圈霎時便紅了起來。
她抬手,纖白的指尖緩慢而珍惜地拂過樹幹上熟悉的字跡,腦海裡全是當初來這兒的畫面。
“要不要浪漫浪漫,樹幹上刻個名字。”
“損毀植物。”
“不是損毀植物麼?”褚一諾淚眼朦朧地一下又一下地摸著樹幹上的“顧堯[心]褚一諾”。
顧堯,你太殘忍了。
你為什麼要留下這些證據?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不遠處有人在拍視頻,大聲哼唱著《白樺林》。
“靜靜的村莊飄著白的雪
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
白樺樹刻著那兩個名字
他們發誓相愛用盡這一生……”
褚一諾的情緒崩塌在這顆白樺樹下,哭的泣不成聲。
*
晚上吃飯的時候,馬正他們總覺著褚一諾情緒不太好。
“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他關心地問道。
褚一諾笑著搖搖頭:“沒有,可能要走了捨不得你們。”
馬正笑:“有空就多來玩,這兒也是你的家。”
“好,我會的。”
吃完飯,褚一諾陪小寶在院子裡玩兒了會兒,一抬頭瞥見遠處的鴉色天際閃爍著光,像彩色的火焰,漂浮在空中,深深淺淺,姿態萬千。
身後有人驚呼:“天吶,是極光。”
院子裡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拿起手機相機拍下這百年難遇的奇蹟。
褚一諾也跟著摸出手機對準那璀璨的光暈拍了下來。
顧堯,你說這裡不會出現極光,能見著就是奇蹟。
我見到了。
你看,這世上還是有奇蹟的。
……
回去以後褚一諾接到通知,她之前提交赴慕卡爾維和的報名被選上了,開始?????接受為期六十天的封閉式強化集訓。
在入營前本來打算跟父母吃飯的,在陸佳那兒得知褚天言最近生意上出了點問題很忙,沒時間回來跟她吃飯也就算了。
生意上的事兒她也不懂,幫不上什麼忙,只給褚天言打了個電話讓他忙歸忙,一定要注意身體。
集訓結束,即將去慕卡爾前給放了兩天假。
第一天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飯,孔嚮明一家也都來了,聊著聊著聊到了褚天言生意上的危機全靠一個人的注資,不然就真得宣佈破產了。
褚一諾見褚天言欲言又止,便主動開口詢問:“我認識?”
褚天言說:“顧啟,他說他是……”
褚一諾點頭一笑,接嘴道:“顧堯的堂弟。”
大家見褚一諾能光明正大地提顧堯,也都放下心來。
他們知道她雖然忘不掉他,可至少她也在為了他過好自己的生活,這也是大家最想看到的結果。
吃完了飯,孔遠一跟褚一諾一人端著一杯茶在陽臺上聊了起來。
“集訓辛苦嗎?”孔遠一問。
“還好。”褚一諾倚在窗臺邊,望了眼窗外的萬家燈火,勾唇笑著,“以前顧堯教過我擒拿,格鬥還有射擊,有基礎了。”
孔遠一看向褚一諾:“你知道嗎?”
褚一諾扭頭望向孔遠一:“知道什麼?”
“在認識顧堯以前你對誰都一個樣。”孔遠一說,“認識他以後每次提到他你的眼睛是會發光的。”
這話當初他在科奧中心醫院遇見顧堯時也跟他說過。
他說:“褚一諾從小到大對誰都一個樣,一種表情一種情緒,唯獨每次提到你的時候那雙眼睛是會發光的,後來見到你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她只會對你動心。”
顧堯當時因為聊起褚一諾整個人的氣場格外溫柔,居然跟他開起來玩笑:“因為她顏控。”
孔遠一點頭:“是有這麼個原因在裡面。”
而後他倆也聊了很多,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好像是命中註定。
顧堯對他說:“一開始認識她總覺著她的喜歡只是喜歡,不用心不交心,可以在一起也可以隨時說再見。再後來我又想,既然放不下那就跟她走下去,她有多喜歡我不重要,我一心一意愛她就夠了。未來難測,我寧願她不夠愛我,至少我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人沒了,她也能走得出來,不會痛苦太久。”
孔遠一喝了口茶,在心中暗自嘆了口氣,這幾個月這姑娘是怎麼過來的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同褚一諾一起望向窗外的星空,凝望著其中一顆璀璨的星辰。
你低估了她的愛,你有多愛她,她就有多愛你。
晚上褚一諾收拾東西的時候拉開床頭櫃的抽屜,那封沒打開的遺書映入眼簾。
她坐在床邊怔怔地盯著遺書,想起晚上吃飯說起顧啟幫她爸的事兒。
“你倒是撒手不管。”她憤憤不平對著遺書埋怨,“你讓你家人跟朋友守著我跟我家人算什麼意思。”
發洩完,她撿起遺書:“我就看你寫的什麼。”
拆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信紙和一把鑰匙。
信紙上是他筆鋒蒼勁,力透紙背的漂亮字跡,就四個字——長命百歲。
“可是……”一滴眼淚打在紙上洇開一朵水花,褚一諾帶著哭腔的聲音裡依舊倔強,“你食言了。”
哭了好一會兒緩了過來,褚一諾才去看那把鑰匙,鑰匙上刻著秋水臺,背面是個數字8。
褚一諾在網上搜了搜,發現渝江只有一處別墅區叫這個名字,她想起了當初高指導說他總是請假的事兒,心裡隱隱有個想法成了型。
隔天一大早,她便跟著導航去了秋水臺。
門衛看到她的鑰匙,又看到她出示的警官證,二話不說就給她放行,還告訴她應該怎麼走。
褚一諾按照門衛給的路線路過一幢幢別墅,很快就找到了8號的位置。
她停好車走到門口,拿鑰匙去開大門上的鎖。
“咔噠”一聲,鎖開了。
她推門而入,看著室內的裝修風格,腳下一個踟躕,鼻子一酸,心坎一燙。
褚一諾曾經跟顧堯聊過她的夢想之家,那時候他們窩在沙發上看動漫,她就對他說:“我就喜歡動漫裡那樣溫馨治癒,一走進去就是夢幻美好的感覺。”
顧堯摟著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笑她:“人家這住的是公主,你是千金。”
褚一諾扭頭瞪他一眼:“怎麼,千金不配麼?”
“配,當然配。”顧堯親了親姑娘嘟起的小嘴,“我的千金配這世間所有美好。”
“那是。”
“具體說說,你想要什麼樣的感覺。”
“嗯,就原木風吧,客廳要寬敞,你喜歡做飯,那就中西廚都裝一個。”
“什麼叫我喜歡做飯,你個小饞貓。”
褚一諾走到廚房,兩邊隔了道門,裡面是中廚,外面是西廚。
“嗯,我倆的書肯定很多,書房弄成書店那樣吧。”
“我要不要在書店裡給你弄個餐吧?”
“誒,也可以哦。”
“咱們再開放出來,直接做生意得了。”
“這個方法好啊。”
“小財迷。”
褚一諾立在書房,是下沉式的,四面都是書櫃,立柱也圍起來做成了圓柱形的書架,走下樓梯,中間是書桌,對面是個餐吧檯。
“臥室就隨便吧,有單獨衣帽間就行。”
“臥室怎麼能隨便,嗯?”
褚一諾走進主臥,很簡潔的奶油風格,亮堂舒服,外面是露臺,光線格外的好。一整間衣帽間寬敞,連衣架都一排排擺放整齊掛在那兒。
然後是健身房,影音室,其他臥室等等,都是他們曾經瞎聊出來的。
而他卻為她一一實現了。
褚一諾從樓上下來,往後院走,剛才就瞥了一眼,後院好像種了一些樹。
她走到後院一看,不是種了一些樹,而是種了一院子的樹,有的樹上已經結了桃子。
是桃花,他種了一院子的桃花。
他記住了她當初開玩笑說的桃花島,他明明揶揄她讓她如去嫁黃老邪,可他居然真的為她種了一個桃花園。
褚一諾明明在笑,可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往外冒,越哭心越痛,腳下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揪著胸口,哽著喉嚨,無聲地痛哭著。
你叫我怎麼忘了你,怎麼忘了你?
陽光傾斜而至,透過樹上的枝葉鋪灑在地上,照在前面一塊石頭處閃著耀眼的光。
褚一諾被那抹光折了下眼睛,一邊啜泣著一邊擦著眼淚起身走了過去。
就一眼,她眼淚又忍不住地蜂擁而出。
她一邊哭一邊伸手將石頭縫裡夾著的戒指取了出來。
看樣式應該是定製的,是用主鑽和碎磚打造成石頭與花的形狀,將之相嵌在一起的特殊款式。
難怪,難怪在慕卡爾他突然會問桃花是不是開了,又說有點兒遺憾。
褚一諾,你真傻。
為什麼你沒發現,為什麼你一點兒都沒發現。
他是想在桃花盛開的時候向你求婚啊!
*
翌日,褚一諾隨隊出發前往慕卡爾,父母師父都來機場為她送行。
這一次從她報名到集訓再到出發,誰也沒有阻止她。
她只是在決定去維和報名的時候告訴他們她還是想去看看,看看他用生命守護的地方現在怎麼樣了,她想繼續完成他維護世界和平的願望。
……
八個月後。
褚一諾他們這批駐慕卡爾維和警察即將結束維和任務回國。
這八個月來過的忙碌,緊張,驚險也很充實。
在準備離開的前幾天,她抽了個休息時間跟領導請示說想去一號難民營看看。
雖然一直在這邊維和,但是褚一諾基本上沒什麼時間過來,就算是過來也是來去匆匆,像現在這樣停下腳步慢慢溜達還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
難民營的人數比當初多了些,有很多生面孔,橡樹還是那棵橡樹,只不過上面的許願條和許願牌變得更多了。
溫度依舊高調,陽光仍然熾熱。
褚一諾前胸後背都被汗水沾溼,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不甚在意地也去找了塊許願牌和筆打算寫上她的願望。
畢竟,這次回去她大概就不來了。
褚一諾靠在橡樹樹幹上,嘴上咬著筆蓋,右手握著筆在許願牌上慢悠悠地寫著。
陽光從枝葉的罅隙氤氳下來,星星點點細碎的光打在她白皙的臉上,淬在她左手無名指的鑽戒上,熠熠生輝。
“褚警官?”一男記者瞧見她,笑容滿面地朝她走了過來。
褚一諾抬眸,有些面熟,秉承著為人處世的友好相處,她摘下嘴上的筆蓋將筆蓋上,朝來人微微一笑:“你好。”
記者走到她面前跟她寒暄了幾句,她便想起來了。
這是她三年前到這兒來有過短暫接觸的記者,難怪覺著面熟,她記性還真不錯。
“啊,對了。”
記者似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在他隨身攜帶的包裡猛地翻了起來,翻了一會兒翻出一個筆記本,嘩啦啦地翻開,從裡面抽出一張照片,一邊遞給褚一諾一邊說:“這是我當年不注意?????拍到你的照片,既然這麼有緣遇見了就送你留個紀念。”
“謝謝。”褚一諾接過來沒看,看向對方感謝。
等人走了以後,她才抬起照片看了起來,勾著唇笑了笑,眼底卻一熱。
照片裡湛藍晴空為蓋,綠意橡樹為景,軍人給了姑娘一顆糖,姑娘還了軍人一個微笑。
是她跟顧堯。
也不知道是什麼指引,時隔三年,他們居然還有一張這樣的合照。
褚一諾摸了摸照片裡顧堯英俊的面龐,珍而重之地將照片放進衣服兜裡。
她又看了看手裡的許願牌,上面寫著:若有來生,四季星海,花開不敗,你我還能相逢。如若不逢,願你魚躍鳥飛,海闊天空,長命到百歲。
褚一諾抬頭,雙手虔誠地捧著許願牌往上一拋,結果掉了下來。
她嘆了口氣,撿起來又往上一拋,沒拋上去還將其中一個給打了下來,正好掉在了樹下的石頭上。
褚一諾走過去蹲下身伸手去撿,視線卻落在了石頭縫裡冒出來的花。
她一臉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那朵花隨著淡淡而起的風沙左右搖曳著,格外堅強。
不是幻覺,是真的種出來了。
顧堯,花開了。
褚一諾望著花,撿起許願牌,拿指腹拍了拍上面的沙土,目光跌落在許願牌上面的時候,連指尖都在發抖。
這是顧堯的字跡。
他許願了,他竟然許願了。
許願牌上寫著:唯物主義不許願,唯你主義願有來生。
生日願望也是此生唯願,娶褚一諾。
褚一諾捧著許願牌摁在胸口,錐心刺骨的痛難以控制,眼淚簌簌往下落。
她摸到脖子上的哨子,擱在嘴上用盡全力地吹響它,哨音聲聲清脆,陣陣迴響。
顧堯,你回來。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一陣風襲來,一張照片翻飛到褚一諾的腳邊,她以為是衣服兜裡的照片掉了出來,忙伸手去撿。
拍了拍灰塵一看,瞳孔剎然一縮。
雖然也是在這兒照的照片,可這是,這是那個恐怖分子首領給她看過的那張她和顧堯的照片。
那照片明明在那架飛機上的,它不應該出現在這兒。
褚一諾拿手擦了擦眼淚鼻涕,心跳的格外的快:“顧堯,顧堯……”
她一邊喊一邊扶著樹幹起身,眼睛四處張望,到處尋找。
哪怕是靈魂,求求你,你讓我見見你。
“顧堯。”
“到。”
褚一諾背脊騰地一僵,上氣不接下氣地抽泣著,大口用力呼吸著,挪著腳步轉身。
不遠不近的距離,她猩紅的眼眸直直撞進了男人泛紅的桃花眼裡。
像是做夢。
她努力地搖搖頭,眨眨眼,沒有消失。
“顧堯。”褚一諾眼淚潸然而下,如雨滴,顆顆晶瑩。
“到。”顧堯眉目深情,淚光熠熠似繁星,沉聲卻也哽咽。
他們站在歲月的中央,靜靜地凝視著對方。
太陽的金黃鍍了一層奇蹟,雲翻風湧,風吹草動,山花也爛漫。
腳邊的石縫裡,開出了絢麗的花來。
褚一諾朝顧堯奔跑而去,顧堯也朝她狂奔而來。
他們緊緊相擁在一起,恨不得將彼此揉入骨血裡。
他們聆聽著彼此的心跳,碰觸著彼此的眼淚,聞到彼此的氣息,感受到這一切都是無比的真實。
我曾希望世界終將一日和平,陽光燦爛,人們擁有愛與家。
我曾希望漫長有盡的人世間,平凡又偉大的生命力,讓餘生的我努力不將你遺忘。
於是,在適逢花開的這一天,我看到了石縫花開。
顧堯,我等到你了。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這本真的還有蠻多話說,太多了,就想到啥說啥吧。首先這個結局是整個故事最先出來的(導致的後果就是本人寫了兩天哭了兩天)。然後是文名,是從適逢花開這兒來的,恰好遇見花開也遇見了你,哪怕在危險關頭。然而這個“你”偏偏是個不解風情的石頭,於是就成了石縫花開。封面也是特意扣主題做的,我就不說了,你們自己發現(真的很明顯)。
寫這本壓力也是真大,自打開預收總有讀者問啥時候開,是一直在準備,所以拖了很久。這不是熱題材也不太好寫,也會擔心會忐忑,全憑一腔孤勇的愛。原定計劃三十萬字,我是真沒想到到頭來寫了這麼多,可能是我真的太愛石頭和千金,就像這不是我在寫他們,而是我見證著他們是怎麼走到今天。總而言之他沒有食言,他回來了,他們會完成他們的願望,他們還有美好的未來。
而我終於可以好好去看世界盃了,等我幾天來更番外~(這章給大家發個紅包,麼~)
靜靜的村莊飄著白的雪,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白樺樹刻著那兩個名字,他們發誓相愛用盡這一生——白樺林
唯物主義不許願,唯你主義願有來生改自於周總理的:我這一生都是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唯你我希望有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