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月隱山 作品

第 253 章 吵架

望進那雙黑黝黝的眼眸,降谷零微微深呼吸,隨後只能緩慢地吐出來。像是嘗試將一口鬱結於胸的無力感擠壓出去一樣。

“多顧慮自己。”明明步才是那個無路可退的人。如今卻要額外費盡心力遮掩苦難……

彷彿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道德綁架,讓降谷零想要自暴自棄地乾脆制止這一切,向官方申請援助,等待指令,讓諸伏景光和影山步都接受最正當、最符合程序、也是對他們最好的處置方式。

……但那樣真的就對他們最好嗎。

降谷零幾乎感到了痛苦。

他從未如此與幼馴染一樣切身同理地為眼下這樣的困境,為了志同道合的好友感到進退兩難。

景光比他更早地認識到處境的艱難,那樣細膩的心思,又“照顧”了步幾個月,似乎在一開始便註定陷入掙扎的結局。

影山步轉頭,凝視了這位日後將會成為警察廳的王牌探員一眼,忽然抿唇笑了起來。

“別擔心,波本。畢竟我可是警校第一呢。”

那雙藍紫的眼因為失笑而微微彎起,眼尾下垂,卻在溫和之後是被掩藏得極佳得,隱約的憂慮。

“警官大人這麼厲害嗎,那我可要小心了。”

“記著你的話。”影山步唇邊笑意未收,只是轉過臉閉上了眼。

-

因降谷零身體不適,所以影山步主動提議來開長途。
手提箱打開之後,並沒有任何降谷零所期盼的重要資料,而是一些值錢且易攜帶易變賣的財寶。
“就算是在這一行做事,他攢的錢未免有些太多了。”降谷零坐在副駕駛,手提箱放在膝蓋上,戴著手套在裡邊翻撿。

他舉起一顆寶石對著光照了照,光線透過寶石切面,在他面無表情的臉頰落上光斑。

“你們的報酬不少。”影山步用著外行的語氣說道,“如果他在這裡高強度做幾十年,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降谷零的語氣嚴肅起來:“那我們就要重視起來,他到底為組織製作了多少東西。”

影山步單手扶方向盤,挑了挑眉,沒有答話。

待回到原處之後,分別之前,降谷零下車換位置,而手提箱則放在副駕駛的腳下。

他沒有在公眾場合表達與好友的親近,只是打開駕駛座的門後,單手扶著門框,目送影山步上樓,這才離開。

後續的工作都交給降谷零處理,影山步倒是樂得輕鬆。

雖然這次任務比他想象中還折磨,但好友至少承諾分他一半的報酬,而且還不用他親自寫報告,這讓他十分滿意。

雖然倒也不用像給官方那樣寫文件似的嚴格要求格式,但影山步實在不願回想這次事件的前前後後,而且還要仔細斟酌在警方那裡的筆錄內容和實際發生的細節出入。

總之交給零頭疼去吧。

癱在沙發上,影山步發了一會呆,打開手機日曆,便看到了碩大的提醒。

還得去接琴酒回家。

他看了一會屏幕,眉心微凝,然後“啪”地一聲將手機扣在了沙發上。

琴酒……琴酒。

雖然他已經反覆琢磨過此事,每次的結論都是按兵不動,但總有一種衝動促使他想要問出口。

或許不是壞事。

又或許……他不該問。

在那之後他與琴酒沒有私下的聯絡,而此前平日裡他們聯繫也不多,畢竟琴酒不是會噓寒問暖的人。

所以直到琴酒看到靠在車前的影山步時,他還沒有察覺到反常。

夜已經深了。

機場到達層的路旁車流稀疏,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穿著黑色大衣,嘴裡叼著一根菸,赤紅的火光在面前燃起嫋嫋白煙。他靠在車門上,出神望著遠方,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琴酒拖著行李箱,走向他時,這才發現影山步竟然開始抽菸了。

他眉心微蹙。倒並不是反對,而是對於影山步身上的掌控之外的改變有些不習慣。

“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

影山步轉過頭,看到了琴酒。他的眼神裡沒有任何往日裡熟悉的輕鬆或是親切,只有一種正在沉吟似的冷漠和陌生。他沒有笑,也沒有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琴酒站在那裡,眉心褶皺加深。感覺到了不對,帽簷下的銀灰色狹長眼眸一瞬不瞬地緊緊盯著他。面前的青年黑髮已經蓄到肩頭,隨意別在耳後。

望向琴酒的眼睛黑得像夜。突然,路旁開過一輛車,照亮了兩人的漆黑衣襬,燈光在眼底一閃而過,打破了沉默。

“組織裡控制人的手法,除了藥物之外,包不包括催眠?”

琴酒凝視他,一邊思索影山步的動機,一邊坦然點頭承認:“怎麼?”

影山步像是並不意外,接著開口道:“那麼,我見到的那位,到底是不是真正的Boss。”

琴酒終於擰起眉心。

影山步到底知道了什麼,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的確知道一些Boss身上的計劃,但這屬於組織內的最高機密,除了像他一樣特殊的成員,幾乎無人知曉。

他也沒有理由把這件事告知影山步。

但他並未產生警惕心,只以為是影山步誤打誤撞推斷出了些蛛絲馬跡,直到聽到對面冷聲道:

“你當我是什麼,組織養的一條狗嗎。”

琴酒眯起眼。

黑髮青年面孔已然褪去昔日的稚嫩,輪廓英俊而凌厲,但這彷彿是時隔多年之後,琴酒第一次見到對方這樣清晰而激烈的情緒。

青年的語氣冷硬,指腹捏著香菸,每個字都像是從齒關內擠出來的一樣,“在我身上的藥還不夠嗎,還要用催眠這種手段。”

琴酒從影山步唐突的話語中,陡然推測出了內容:影山步認為他曾經被催眠過。

結合詢問Boss身份的問題,只有可能是影山步認為他被那位Boss催眠過。

他忽然想到了組織內曾經的許多蛛絲馬跡,一切都指向了一個確定的可能。這種事情的確可能發生,只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向他的人出手了。

琴酒內心湧起無端的惱火,超出掌控的感覺讓他非常生氣,尤其是這種連思維都被影響的情況。

當初影山步失憶時,他一想到對方有被警方洗腦的可能性,就無法忍耐怒意。

而失去作為白詩南記憶的影山步恰巧也非常懂得如何撩撥琴酒的怒火,因此當初才產生了許多摩擦。

但現在,心底的火氣卻被強壓下去。

這畢竟是組織的意志,一切邏輯運作都是為了更好地延續組織存在,即便是他也無權置喙。

不如說,即使是琴酒,也只是這龐大機器中一顆重要而不重要的零件而已。

他微微抬起下巴,有些冷漠地說道:“這種事無法違逆。在這個組織裡,你什麼也不是。”

就連他自己也不足掛齒。

影山步當即冷笑一聲,用指腹將菸頭捻熄,猩紅火光在指間爆起火星,便迅速熄滅,那手指像是渾然不覺疼痛似的,隨手將半支菸甩在地面。

“就算是養一條狗……琴酒,你也不能把繩子隨便交給別人吧。你就不怕被咬死?”

男人聞言,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譏笑道,“有本事你就試試。”

黑色的眼睛盯著他,裡邊燃燒著另一種怒火, 一字一句地說道:

“或者, 你又是誰養的狗?”

凜冽的寒風突兀拂過兩人的衣角,銀色長髮揚起,男人伸手按住了頭頂的軟呢帽。帽簷下,銀灰色雙眼產生了些許被冒犯的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