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書生 作品

第71章 71、喜得千金





外面傳來幾聲吆喝,最多半個時辰,車隊就要出發,徹底離開豐州了。




和馮玉貞同行的這段路到了盡頭,趙陽毅的目光從敞開的窗外飄散出去,只看到一眾擁擠著,等待城門開啟的人群。




男人脊背挺拔,雙手放於膝頭,側臉稜角冷硬。概因身形剛健,顯得他窩縮於這間窄小的馬車裡,頭將將捱到車頂。




兩人靜靜呆了片刻,直到聽到前方的哨聲,趙陽毅心知不能再拖了,利落跳下車。馮玉貞也想下車相送,被他輕推了回去。




趙陽毅繞到車窗下,緩聲道:“貞娘,你多保重。”




大抵是兩人朝夕相伴一個多月,雖無關男女之情,她仍不免產生了些許分離的不捨。




馮玉貞身子依偎在窗前,張嘴想要出聲道謝,可道謝她幾乎每日都在說,話語實在無力蒼白,只得乾巴巴一句:“趙大哥,你也珍重。”




趙陽毅那隻灰色的、半瞎的眼珠晦暗地凝在女人的臉上。




車廂緩緩拉動,他忽地抬起手,將面前人一縷散落的髮絲攏到腦後,粗糲的指節微微蹭過一點柔滑的皮膚。




趙陽毅忽而出聲,帶著一點苦澀的、有好似釋懷的笑意,他輕聲道:“我只是覺得,我好像總差了一點時候。”




這一段時日以來,他的摟抱、攙扶、觸摸,大多都是出於體貼,適度而正派的。




只剛剛相觸的短短一瞬,他藏著一點私心,然而這顆心尋不到去處,她不肯要。趙陽毅收回手,面色如常道:“再見。”




此後山水不相逢,各自珍重。




馮玉貞下意識撫上臉側,隨著緩慢向前的車輪,趙陽毅已經漸漸落在了身後。




她不知心中該作何感想,最後朝站在原地的男人招了招手,合上了車窗。




她大抵永遠也不知道,就在她合上窗的契機,不早也不遲,一輛載著崔淨空的車恰好從她身邊奔馳而過。




青年行至城門前,近處人聲鼓譟,他打起車簾,煩厭道:“前面怎麼了?”




車前的兩個人不約而同縮起肩,李疇閉緊了嘴,打死不出聲。怕主子等煩了,田泰只得如實道:“主子,這兒的城牆上也貼著……她的畫像呢。”




他是不敢直呼其名的,自從那把火後,無論是“夫人”亦或是“馮玉貞”,全成了崔淨空這兒不容提及的禁語。




他有一回說漏了嘴,便見上首的青年似笑非笑,眼底卻全然沒有什麼笑意。




“改日叫他們撤下罷。”




他語調平平,同吩咐其他事一般沒有區別。田泰趕緊應下,之前他已同周大人的手下說過不必再尋,只是消息傳的慢,尚未抵達此處。




然而車廂裡,崔淨空一手握著書卷,眼珠卻沉沉盯著一處。




他看到了那張他親手,一筆一劃畫出的相。女人的彎眉、杏眼與唇邊的那粒痣,歷歷在目,他閉上眼也能在心裡完整勾勒出來。




常有志怪傳說,畫中栩栩如生的美人夜間會從紙上走出來,招搖一雙軟臂,求作畫者憐惜,共赴一夜春宵。




崔淨空有沒有做過這樣可笑的夢境,已然記不太清了。




他仍然對著那張畫像目不轉睛之時,全然不知,畫中人正懷著他的血脈,就在離他不過兩步遠的馬車上。




擦肩而過。




*




梁洲的確涼爽宜人。七月初的時候,他們抵達了江北淇郡。




馮玉貞頭一次來到數百里之外的地方,她也頭一次看見如此寬闊的將江水,江水濤濤,岸邊蘆草搖曳,夕陽的殘紅鋪於寬闊水波之上,波光粼粼。




她被安排在一個小樓閣裡,人與物一應俱全,這實在是過好的待遇,許宛秋只道她此時身懷六甲,只顧著好好修養就是。




自趙陽毅走後,馮玉貞行動不便,許宛秋指派了一位婢女來看顧著她。




也是從她的隻言片語裡,馮玉貞才得知,許家的許,是當今太后的姓。聖上年幼繼位,朝政暫由內閣與太后分治。而許宛秋,正是當今太后的親侄女。




對於被這種與她堪稱天上地下的天潢貴胄禮待,馮玉貞的不解更為濃重,然而她現下沒空去揣摩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