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書生 作品

5、上山





馮玉貞倒是見過幾次銀子,可從沒自己拿過。街坊四鄰傳著村裡最殷實的劉家也不過十兩家底。一錢便能去集市買十斤白麵,半兩銀子可謂是鉅款了。




“家裡諸事繁雜,需要添置的東西不少,我力有不逮,只能勞煩嫂嫂多費心了。”




他這闊綽的一手倒是把馮玉貞驚著了,幾乎懷疑對方是不是有讀心術。連忙擺手,可崔淨空放下就出了門,又接著去圍柵欄了。




桌上的銀子耀武揚威地躺在哪兒,馮玉貞只覺得腦門發脹,不由得深深嘆了一口氣。半兩銀子重量可忽略不計,捏在手裡卻如同一個燙手山芋。




自然是不能收下的,又不敢亂翻他的包袱放進去,馮玉貞只能把這筆鉅款暫時藏在了她的被褥下,神情很是憂愁。




這怎麼辦?




她一邊洗碗,打定主意,這兩天上山一趟去取錢。




*




到第二天早上,崔淨空總算閒下來,是以馮玉貞一出屋就撞見他抱著一本泛黃的書在看。




這樣一瞧,又是很標準的俊秀弱書生了。可文弱書生卻不乏一身的力氣,在短短四五天裡,除了馮玉貞搭把手,幾乎憑一己之力翻整了一遍院子。




他用石灰填滿牆體間的縫隙,屋頂的缺口也不知從哪兒尋來幾片黑陶瓦補上。現在從廂房推開窗,初來乍到時那片荒蕪的雜草地已經面目一新。




繞著磚房豎起一圈緊密的木柵欄,尖頭鋒利,圍起的院子裡,枝頭綠意萌發的老槐樹矗立在房前,樹影搖曳。




將房屋和院子修繕一新後,崔淨空向夫子請的喪假也到了頭,正好該回私塾一趟。




而馮玉貞本想等人走後再出發,可崔淨空何等敏銳,早察覺她肚子裡兜著一樁事。本打算早上啟程,這下卻不慌不忙地翻起書,刻意磨著她開口。




馮玉貞果然憋不住氣,一五一十倒了出來。她也沒法子,從村西往山裡走,來來回回至少得花上半天的功夫。白日再耽誤些時候,下山可就兩眼一抹黑了。




得知她想獨自上山一趟取東西,崔淨空便放下了書,站起身道:“我和你去。”




馮玉貞知道他今日要回私塾,昨晚上收拾的包裹。她並不是有意瞞著他,一是覺得說出口,不免被誤解為暗示讓對方留下作陪的意思。




二是她內心總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擋在那兒,說不清道不明,十分抗拒讓其他任何人踏足屬於她和崔澤兩個人的家。




“我一個人也沒事,弟弟還是早點動身去私塾好了。”




可對方不言不語,被拒絕了也只是淡淡站在那兒,眼神清冷,並不多加辯駁,像塊冷硬的堅冰。




他冷著臉的模樣很有威懾力,馮玉貞軟下陣,咬牙往前走。明明心有餘力,想步子邁得更大些,再走快點,最好甩開後面的人。




對方卻輕輕鬆鬆,長腿一跨頂她兩三步,最令人動氣的是,他還跟逗狗似的不近不遠錯了一段距離,她走他也走,她停下他也不動。




馮玉貞哪兒犟得過他,又因為自己的跛腳拖了後腿,只能由著去了。




山路蜿蜒盤旋,繞了三四個彎。她愈發吃力,走不遠就要歇一歇。此時大太陽掛在頭頂,她準備了些水和乾糧,餘光瞟見崔淨空停在她十幾步開外,面無波瀾,呼吸平穩。




難得賭氣,不想理會他。可怒火燒起來還不到片刻,就開始說服自己:小叔子畢竟是好意,好歹也是亡夫的親弟弟,回去看看也是使得的。




再說怎麼敢生他的氣呢?人家以後一根手指頭也能碾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