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 作品

第138章 第 138 章





“快快,將你們老哥帶回去再說。”




黑布裹過老馬的屍身,兩個漢子拿了擔架往外頭走去,那兒,有他們特意趕來的馬車。




……




羅氏落後兩步,聲音哀哀的問著錢炎柱,“差爺,我家相公是不是被人害了?咱們知州大人是青天大老爺,他可得給我老馬家做主啊!”




“不是。” 錢炎柱想也不想,立馬回道。




他側過頭,見羅氏這婦人頭髮凌亂,眼睛發腫,神情疲憊模樣,嘆了口氣,解釋道。




“真的不是,他是自己掉下懸崖的,就是帽兒山那一段窄路,夜裡天黑,他打了燈籠就跑馬車,唉,結果就出了意外了。”




羅氏不相信,“不可能,差爺,那段路我也去過,懸崖陡峭著呢,我家相公要是摔下去了,他的屍身怎麼還能被你們尋回來?”




她咬了咬牙,眼裡像啐了毒一樣。




“一定是有人害了他去!”




至於是誰,羅氏好像想到了什麼,目光閃了閃。




是孔家......




說不得,是孔家人啊!




沒道理他們平安回來了,她家相公卻死了,是他們發現了什麼嗎?




羅氏想著老馬臨出行說的隻言片語,暗暗忖度,那時,老馬可是歡喜的多喝了好幾口的酒,甚至還大手腳的上飛鶴酒樓沽了一酒囊的上等好酒,說要帶著路上犒勞自己。




他可是說了,等妥妥的送了孔家一行人回臨沂的謝家莊,謝家人可是有賞的。




她記得清清楚楚,那日夜裡,她家老馬多喝了兩口酒水下肚,夾著小菜,搖著頭,惋惜模樣的說了一句,誰讓那孔老弟討了謝家娘子,謝家,有點古怪啊。




羅氏心沉了沉。




是出什麼差錯了嗎?




錢炎柱自然不知道這中間還有這等內情,他擺了擺手,道。




“嗐,哪裡有什麼人害了?”




“你家相公能回來,那是他自己付銀子託人送他回來的。”




錢炎柱說完,見羅氏還不信模樣,怕她回頭上府衙告官,大人該說他辦事不利了。




他狠了狠心,招呼羅氏走到另一個屋子門口,讓她自己瞧裡頭。




羅氏紅著眼睛看了錢炎柱一眼,摔了摔袖子,心裡腹誹,道。




這差爺整什麼?




神神秘秘的!




她探頭,微微踮腳,貼著窗欞,就著那破窗紙往裡頭看了一眼。




只這一看,羅氏好像瞧到了什麼驚駭的事,呼吸重了重,當下臉上褪去了顏色,一下子就死白死白的了。




這一處的屋子倒是頗為乾淨,中間還擱了張有些傾斜的破桌,這不是最關鍵的,關鍵是屋腳處站了好些人……




只見他們雙目緊闔,面色死白,上頭有浮毛,唇處烏黑,隱隱有獠牙露出。




直挺挺的,額上還貼了張黃紙硃砂的符,一看就不是尋常東西。




羅氏瞪大了驚恐的眼睛,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兩腿一軟,幾乎是七魂去了六魄。




錢炎柱更沒膽,他瞧都不敢多瞧,扯著羅氏就往外走。




一邊走,一邊壓低了聲音,道。




“瞧到了吧,你家鄉相公就是花了銀,尋人趕屍趕回來的,義莊裡的那些個白僵,那是要回旁人家的。”




“不過你放心,我都問了,你家這個還好,死炁化去,還能入土為安,那些白僵可不成,回頭還得渡化的。”




羅氏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她神遊太虛,渾渾噩噩一般的走了出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邁動這一雙腳的。




好半晌,她一拍大腿,嚎道。




“挨千刀的啊,銀子送回來就成了,怎地還倒把銀子花了,送了個自個兒回來呢?”




這,這不是銀子沒撈著,家裡還得緊著又花一筆銀麼!




羅氏嚎啕大哭,“當家的好狠的心吶!”




錢炎柱:......




果然,幸福都是對比出來的,瞧著這老馬的婆娘羅氏哭喪,錢炎柱覺得,自家的婆娘真是太好了。




人賢惠又善良,還看重自己這個人!




一會兒歸家,必須上銀樓給媳婦帶個銀鐲子,正好他攢的私房銀夠數!




……




另一個屋裡,因為下雨耽誤了出攤的裴一清聽到動靜也充耳不聞,他緊閉房門,懸樑刺股的苦讀聖賢書。




並且喋喋不休的激勵自己。




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他可以不要顏如玉,不過,千鍾粟和黃金屋他是一定要的。




考出去,他一定要考出去。




外頭的春風吹拂而來,窗紙簌簌,似有鬼哭的嗚咽聲,裴一清拿出碎布條團了團,將自己耳朵塞了個嚴實。




果然,這世間只有窮鬼才是最可怕的。




......




那廂,在不化骨的帶領下,顧昭和潘知州一路往臨沂方向去了。




鬼道之中天光矇昧,時不時有幽幢的鬼影化作黑霧一般捲過,在那扭曲的空間中,隱隱能見到鬼靈臉上神情麻木,微微躬身,不停歇的往不知盡頭的地方趕去。




那是想要尋那黃泉路,渡這一生的苦楚喜樂。




潘知州頭一次入這鬼道,他捻了捻鬚,頗為稀罕模樣的往四周瞧了瞧。




鬼道黯淡,多是黃塵之土,偶爾瞧到的華宅,一眼也能瞧出,那是紙紮的屋舍,便是鬼靈,它們身上穿的衣裳也多是紙衣。




紅黃藍黑紫的五色紙單調,顏色也不若人世鮮豔。




和人世絢麗多彩又鮮活溫暖的煙火相比,鬼道,它黯淡且死寂,宛如一塘的死水。




多看了幾眼,倒是讓人心生悵惘。




潘知州忍不住搖頭嘆道,“一入黃泉,過往盡是前塵往事,便是故人也成了陌路人。”




“人生短短數十年,當惜今生緣啊。”




顧昭:“大人說的是。”




這鬼道的景,顧昭平日瞧的都膩了。




她瞧了潘知州一眼,只見他雖然是中年人模樣,不過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此時他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圓領袍子,兩鬢微微有些許的白,不過,下頜處的鬍子卻修得格外的精緻。




瞧過去帶著富貴之氣。




顧昭想到她阿奶平日裡說的,對上頭的大人要有點眼力見......她伸手朝絹絲燈中探去,下一瞬,掌心裡便有了一白紙裁成的小馬。




潘知州瞧過去,撫須詫異,“這是......”




下一瞬,就見一陣煙霧籠罩過那紙裁的小馬,片刻後,灰濛鬼道中便出現了一匹四肢緊實,神駿非凡的駿馬。




顧昭:“大人走累了吧,上馬讓馬兒載一程。”




潘知州愣了愣,隨即哈哈暢笑,道。




“那我就不和小郎客氣了。”




白馬四蹄得噠,很快便帶著潘知州往前跑去,只見寬袍飛揚,馬兒神勇,那驅馬疾馳的身影甭提多神駿了,當真是一儒將。




一行人過去的時候,幽幢鬼道中,一處精緻屋舍的繡樓窗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