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 作品

第65章 第 65 章





“我在畫舫里長大……命更是低賤到地裡的泥土都不如。”




她回頭看了一眼妝奩盒子,低聲繼續道。




“這妝奩盒……它是我從家裡帶出來的,就是去了百香閣都還留著,是我的心愛之物。”




“我死的那一日旁的沒帶,唯獨帶了它,所以,它有些舊了,泡了水後,上頭的朱漆就掉得更厲害了。”




顧昭心生憐憫。




木頭這東西,幹千年,溼萬年,不幹不溼就半年。




馮丹娘日日頂著這妝奩盒子,有時在水面,有時在水底,可不就是不幹不溼就半年嘛!




顧昭撐篙的動作頓了頓,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是被人害了嗎?”




馮丹娘愣了愣,隨即搖頭。




“這倒沒有。”




“我是自己跳下水的。”




她的目光看向水天相接的地方,眼睛裡頭什麼情緒也沒有,只是攀著船兒不再繼續說話了。




顧昭深吸一口氣,繼續撐篙。




不知道該是怎樣的傷痛,居然這般寂寥。




......




河岸邊,柳條垂在水邊。




這會兒江面沒什麼風,柳條倒垂,偶爾點一點水面,撥動一番漣漪。




顧昭將竹篙插好,拎著麻繩將船隻系在柳樹下,這才走到河岸邊。




她接過馮丹娘手中的水囊,牽起一根柳條,柳條引水,江水如水柱一般的朝水囊的囊口鑽去。




過了一會兒,顧昭捏了捏水囊,覺得差不多了,這才擰了水囊的囊口,將它遞了過去。




“給,別不好意思和我說,喝完了就來找我,左右又不費什麼功夫。”




馮丹娘伸手接過,“多謝。”




月夜下,她衣襟處的蝴蝶花繡紋漾著柔和的光暈。




顧昭揮別馮丹娘,她站在河岸邊的大石頭上瞧著遠處的江波,看了許久。




蝴蝶花,葉子長而寬,每到春日時分,漫山遍野都是這種似蝴蝶的花朵,黃□□紅,各色皆有。




春風吹拂,蝴蝶花迎風招搖。




似在述說,誰能思念我。




顧昭擰眉,一時間,她想起了今日裡在施家聽過的那個叫做施丹珠的可憐小姑娘。




顧昭自言:“馮丹娘,施丹珠......但願她不是她。”




......




半晌,顧昭嘆了一口氣,重新跳上了船。




她手中手訣一番,探手將灶間的大木盆摸了過來,一尾尾的魚裝到木盆中,又將大木盆送回了灶間。




忙活完這些,顧昭拿水瓢將船艙裡的水舀到河裡。




仔細將小船刷了下,鼻子嗅了嗅,沒有魚腥異味了,這才踩著清涼的夜風,抬腳家去。




……




顧家,灶房。




老杜氏點了根燭火,顧秋花正在收拾灶間,老杜氏敲了敲肩膀,笑道。




“老了老了,做點活就這裡痛那裡痛的。”




顧秋花嗔道,“哪裡老了,等我手上事情忙完,我給你捶捶肩。”




老杜氏樂呵呵,“那敢情好!這閨女兒在身邊就是好!”




兩人親親熱熱的說著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突然,家裡的大木盆不見了,老杜氏捶肩的手頓了頓。




片刻後,大木盆又出現了。




和先前不一樣,這下里頭擱滿了水,還有滿滿當當的活魚。




老杜氏和顧秋花面面相覷。




顧秋花訕笑,“是顧昭吧,方才就聽平彥說了,她撐著小船去抓魚了。”




老杜氏拍心口,哎喲喲的叫了兩聲。




她站了起來,抬腳走到窗欞處支開木窗,探頭朝河岸邊瞧去,果然,那兒有唰唰唰的動靜聲,還有一些水波撩動的聲音。




老杜氏無奈,“這孩子,一天到晚的盡胡來,從河邊到屋裡才多遠的距離啊,還得弄這麼一手,懶惰!”




“嚇死人嘍!”




......




顧昭推開大門,“奶,我回來了。”




她走進灶房,老杜氏繃著張臉,顧秋花一副自求多福的笑模樣。




顧昭不禁心裡有些忐忑。




“奶,你和阿爺吵架啦?”




“我來我來,我手上有勁兒,我幫你捶背!”




顧昭三步並做兩步,上前幫老杜氏捶著背。




片刻後,老杜氏臉上就繃不住了,她瞪了顧昭一眼,雷聲大雨點小的數落道。




“剛才這木盆消失又突然出現,可把我和你大姑媽嚇了一跳,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哎!”顧昭應下。




她又替老杜氏換了邊肩膀捶,討饒道。




“我還以為大家都習慣了嘛!”




老杜氏:“習慣是習慣,猛地一下還是有些心驚的,知道的道是你,不知道的瞧見東西突然沒了,還道咱們家裡是出了毛鬼神!”




顧昭嘿嘿笑了一聲,“沒有沒有。”




毛鬼神又叫貓鬼神,說是神,其實是一種邪神,算是役魂盜財的一種偏門手段。




這種神心眼小,平日裡愛貼著牆角跟等陰暗之地遊走。




夜裡,有些人貪方便在角落裡屙尿,要是沒有喊一聲,回頭尿到它了,那是會倒大黴的。




當然,物有兩極,事有兩面。




毛鬼神邪性,也是有人偷偷供奉它的。




它能為供奉它的能盜取旁人家的東西,大的金銀財帛沒有,就是一些小偷小鬧。




所以老杜氏才說那木盆丟了,還以為遭毛鬼神了。




......




顧昭連連保證,“阿奶,我知道了,下回不敢這樣了。”




“對了,我阿爺呢?”




老杜氏:“在屋裡生悶氣呢。”




顧昭一驚,“怎麼了?”




老杜氏擺手,“別管他,閒了自己找事做,以前巡夜當值還沒這麼多事……他啊,今兒和人下棋下輸了,心裡頭不痛快呢。”




顧昭放下心來,“不打緊,一回兒我和阿爺下,保準讓他贏得開開心心的。”




老杜氏和顧秋花聽後俱是一笑。




......




衛平彥迷上了夜裡巡夜的滋味,顧昭樂得清閒。




她將盆裡的魚養到大水缸裡,給老杜氏敲了背,又和顧春來下了棋,連輸三局,把顧春來哄得鬱氣盡去,老懷大慰。




顧昭回了屋子睡覺,也不過是一更天的時辰。




顧昭喟嘆,“表哥真是好表哥。”




這一覺,顧昭一覺睡到天明。




......




隔了兩日,一艘寶船從通寧縣鎮朝玉溪鎮駛來。




張尚志和施芸娘上了岸,一路直奔涯石路的桑家。




路上,玉溪鎮的鎮民對張尚志這大財主還有印象,當下便三三兩兩的議論道。




“瞧這方向,大財主又是去尋桑阿婆了......難不成上次那些東西哪裡不妥了?我就說桑阿婆的東西賣得貴了一些,就一些要燒掉的紙,收這般多銀子,桑阿婆真黑心!”




“趙老高兒你別瞎說,這給祖宗的東西怎麼能糊弄。”




“就是就是,你自己混不吝惜的,可別帶著我們。”




大家夥兒噓趙老高兒,直把他說得神情悻悻。




“成成成,我多嘴,我多嘴!”




......




涯石街,桑家。




顧昭在店裡和桑阿婆學制香,聽到一陣腳步聲朝這邊過來,抬頭一看,詫異了。




“張員外。”




“桑嬸兒,顧小郎。”張尚志跑得滿頭都是汗,他連擦都沒顧得上擦,當下便從懷中掏出一張紅紙遞了過來,希冀道。




“這是我那丹珠侄女兒的生辰八字,您一位給算算......”他頓了頓,咬牙繼續道。




“看看,看看……她還活著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