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翡竹 作品

番外六 婚書(傅雲綽篇)

謝淵亭回來後,一心想要離開皇宮的傅允辰彷彿看到了希望。

見到謝淵亭,頓時兩眼淚汪汪,撲上去抱著他哭道:“舅舅,辰兒就知道你還活著,你這次回來是不是要帶辰兒一起走的?”

謝淵亭早聽傅雲綽說了他不想留在宮裡的事,便道:“我當然可以帶著辰兒一起離開,但辰兒是太子,若是就這樣跟著我走了,百官無人統領,天下百姓便沒了君主,辰兒真的想好了嗎?”

“辰兒與沈大人說好了,明日便去佛光寺請皇叔回來,有皇叔在,定不會叫大兗的百姓再經受第二次戰亂!”

謝淵亭不在意什麼皇位、權勢,辰兒是他姐姐唯一的血脈,他既厭倦了皇城,那便帶著他回鹿山。

大臣們在得知此事後,急得團團轉,紛紛求見長公主,請她勸勸太子。

誰想話還沒說出口,曼冬便說:“長公主也會隨著太子一同去鹿山,諸位大人還是請回吧。”

眾臣:??

謝淵亭回來一趟,帶走了太子不說,還把長公主也帶走了?大臣們恨死謝淵亭了,奈何他劍術出神入化,想要攔住他,就算玄羽衛來了也沒用。

最後,眾人只能揮手作罷,擁景王登基。

明貞元年,朝廷撥了一筆銀子,以助謝淵亭重建鹿山。昔日的鹿山學子得到消息後,自願前往鹿山書院教書。不過兩年,鹿山又恢復了以往的繁盛。

這一年除夕,正值大雪,滿山銀白,只餘林間雪松身披墨綠點綴在天地之間。

傅雲綽醒來時,枕邊的餘溫尚未完全散去,只在睡夢中聽見白雪簌簌落下的聲音,便知謝淵亭又去練劍了。

回到鹿山以後,謝淵亭還是習慣了每日清晨於庭前練劍。學生們晨起讀書,他便在庭中練劍,錚錚劍鳴伴著清朗書聲,世間安寧莫過於此。

傅雲綽伸手推開窗,入目是一片雪白,而那道白色的身影總是會第一時間闖入她的眼簾。

謝淵亭聽見這邊的動靜,並未停下,勾了勾唇角,持劍破開飛雪。直至最後一劍結束,他才回身看向傅雲綽,輕笑著說:“殿下,其實我還有一劍。”

自從拂衣園那日過後,他很少會稱呼她為“殿下”,大多是喚她的閨名,只偶爾會在床笫之間叫她“殿下”而已。

現在聽到這個稱呼,傅雲綽揚了揚眼尾,配合他道:“本宮今日可沒有準備賞賜。”

“無妨,這一劍本就是送給殿下的。”他揮劍躍入雪中,清濯的身姿在紅梅白雪間愈發耀眼,三千飛雪於劍尖凝結,開出朵朵霜花,美輪美奐,叫人移不開眼。

雪停,風止。

他收劍入鞘,然後對傅雲綽說:“殿下,其實我有一樣東西想交給你。”

傅雲綽一愣。

謝淵亭走進書房,隨後再出來時,手裡多了一隻錦盒。他說:“我知道殿下心存顧慮,但我不願委屈了殿下。家父雖故,但謝家祖訓猶在,還請殿下打開看看吧。”

見他如此正經,傅雲綽倒是好奇這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她打開盒子,裡面靜靜躺著一封卷軸,拿起一看,只覺得這東西眼熟。解開細線,徐徐展開。隨之,“婚書”二字映入眼簾。

婚書......

傅雲綽驚訝地看著謝淵亭,卻見他眼含笑意,將早早準備好的毛筆遞到她手中,道:“我常年不歸家,父親怕我在外惹下什麼麻煩,便早早寫了這封婚書。我知道你顧及辰兒,所以從未提過此事,但成婚是你我之間的事,與任何人都無關。我原是想著,若殿下不願做謝家婦,我入公主府也可。如今婚書就在殿下手中,殿下想如何我都接受,只求殿下給我個名分。”

聽到最後這句話,傅雲綽噗嗤一笑:“謝院長是名滿天下的大儒,你從小長在鹿山書院,沒學得他半分風姿也罷,反而與我求起名分來了。”

“我爹有我娘陪著,自然能安心做學問,但我不同,為今只盼能與殿下長相見。”

傅雲綽伸手摟著他的脖子,貼在他耳邊,喃喃地道:“我從來不在乎外人如何看,也不是為了辰兒,只是怕你會後悔而已。”

她曾真真切切地感受過謝淵亭熱烈的愛意,也貪戀這份遲來的心動,可歷經過兩次紅妝,她早已失去了少女時的天真懵懂。

成婚於她而言,並非人生不可缺失一部分,她與謝淵亭也從來不是離了對方便活下去的那種人,長久的陪伴永遠比口頭的愛意更讓人信服。

謝淵亭反手擁住她,語氣依舊輕快:“我此生有許多追悔莫及的事,唯獨對你沒有。”他忽然頓了頓,端過她的臉,微眯起眼睛道:“殿下,你該不會......不想負責吧?”

傅雲綽氣笑了,揚起下巴道:“本宮不想負責又如何?”

“那今日除夕,殿下怕是出不了門了......”

隨後,只聽見房中傳來一聲嬌嗔的驚呼,細碎的低吟漸漸被風雪吞沒......

除夕過後,謝淵亭請書院的先生挑了個好日子定了婚期,又向京中遞了消息。當凌幼瑤收到帖子時,很是驚訝:“婚期定在三月會不會太快了些?好歹是公主出嫁,禮部忙得過來嗎?”

傅明訣一面批著奏摺,一面道:“除了三月初十這個日子,下一個吉日便是在五月了,謝衡這是擔心到了後面,這婚便成不了了。”

凌幼瑤不解:“為何?”

他輕哼了聲,語氣裡全是對謝淵亭的不滿:“謝家後繼有人,他若是再不娶皇姐,我明日便讓人去鹿山,將皇姐接回來。”

聽到這裡,凌幼瑤明白了,抿唇笑道:“謝公子不是那種人,自然不會讓長公主受了委屈。婚期是急促了些,但現在吩咐下去也來得及。殿下先前受了那麼多苦,如今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少時,傅雲綽為求安穩,於一眾青年才俊中挑中了薛家三郎為駙馬,奈何夫妻緣淺,成婚不到一年,便叫她歷經喪偶之痛。後來她為報薛家仇,奉旨嫁入安國公府,卻在新婚夜,親手將安國公府上下送進了大牢。而今,她終於尋得了能相伴一生之人。

傅雲綽聽著耳畔禮樂聲響,眾人歡笑喜悅的面容逐漸被紅色遮去,她就這樣握著紅綢的一端,在喜娘的牽引下再一次踏出了公主府的大門。

只是這一次,她是滿懷期待的。

三次紅妝,終得一人相守,他來晚了,但終究是來了。

習慣了一身白衣的謝淵亭穿上了亮眼的紅色,比三月裡的春光還要明媚。他輕輕牽過傅雲綽的手,嘴角噙著動人的笑,像是預演了無數次一般,說出了終生不變的承諾。

“殿下,我來接你了。”

而她只堅定回答:“好。”

就在他們相遇、分別又重逢的這個春天,拂衣園的夢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