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424章 晉陽宮



            夕陽緩緩下沉,映照著一座宮城巍峨的輪廓,晉陽宮始終沉默地屹立著,俯瞰著太原城,乃至一整個因它而興盛的朝代。

衙署則相對要小許多,但不像晉陽宮那麼冷清。入夜前,有美婢走進了書房,把一盞盞燈臺點燃。

燭光驚醒了躺在那的王承業,他身形魁梧,臉上長著一個大大的酒糟鼻,對這個鼻子,他不以為恥,反而認為這是一種美,是真正的貴族才能擁有的。

他眯著眼看去,見到了一個窈窕的身姿,以及一張美麗的面容,那美婢的儀態優雅,尋常難見。

“驚醒府君了。”她小步上前,行著萬福,柔聲請罪。

王承業抬起手,握住她的柔荑,一拉,將那柔軟的身體拉入懷中。他深吸一口氣,聞到了沁人的香味。

“府君,不要。”

細聲的抗拒反而讓王承業興奮起來,他一把便剝掉了她的衣裳,將餓虎撲食一般,將這美婢壓在身下。

哼哧哼哧,不知過了多久,書房中的聲音漸漸停歇下來。

門外大概是站著人的,聽到動靜沒了,便開口稟道:“府君,李光弼來了。”

“不見。”王承業道。

“可他說,有十萬火急之事稟報。”

“那也不見。”

“府君,他是帶著兵將來的。”

王承業“哼”了一聲起身,並不好好穿衣服,把襴袍披著,隨手拿了根腰帶繫上,顯著他寬闊壯實的胸膛,趿了鞋便往外走,既有將軍的威風,又有魏晉的風骨。

到了堂上,李光弼帶著一眾將領俱是甲冑在身,因炎熱的天氣額頭上滿是汗水,王承業清涼的裝束便顯出優越感來。

“李將軍何事深夜來訪?莫非是石嶺關被攻破了?”王承業問道。

憑心而論,他並不只是如外人所說的“寄祿將軍”,面對蔡希德的攻勢,他表現得可圈可點,首先沒有中蔡希德的誘敵之計,其次,在叛軍壓境的情況下十分著沉鎮定,該做什麼做什麼,不像某些京官或監軍那般一驚一乍。

因此,李光弼對王承業還是有幾分敬意,執禮道:“府君放心,石嶺關尚在,末將來,想為府君引見一人。”

“誰?”

李光弼於是側過身,讓出一人。

這是個年輕人,身披甲冑,風塵僕僕,顯然是鞍馬勞頓、剛剛趕到,但疲憊之下,眼神卻還是極有神彩。王承業欺他年輕,依舊端著架子,淡淡道:“這是誰?”

“常山太守薛白,見過府君。”

“原來是你。”王承業的架子端得更高,板著臉訓道:“可知你不在治處守城,擅離職守,乃是大罪?”

面對薛白,他的官腔打得比李林甫、楊國忠、安祿山還要響。

薛白體會著他的傲慢,道:“叛軍南下,十數萬大軍經常山郡而過……”

“那你是棄城而逃了?!”

“我是來傳遞軍情的。”薛白道:“我有兩物,請府君一觀。”

李光弼招了招手,當即有兩個軍士捧著木匣上前,打開來,裡面是兩顆首級。

王承業親自接過燭臺,上前仔細看了,能夠從對方的眼神、表情中看出其兇狠。

“這是叛軍大將李欽湊、高邈。”

薛白把與袁履謙的計劃,以及叛軍之中獨孤問俗、李史魚的反正之事大概說了,請王承業出兵常山。

這是初次見面,他是以非常客觀的角度在說,沒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聽的過程中,王承業在椅子上坐下,翹起二郎腿,長滿黑毛的腿從袍子下露出來,不停地抖動著,他正在思忖此事。

一直到薛白說完,那隻腳的抖動還未停下,小一會兒的安靜之後,王承業忽然伸手“啪”地拍在桌案上。

“常山太守薛白棄城而逃,拿下!其餘事,待我查明後再議!”

“府君?”

“拿下!”王承業目光灼灼看向李光弼,以官長的威儀逼迫著。

李光弼遂讓麾下士卒先將薛白帶下去,他則留在了堂上,問道:“府君這是做什麼?”

“軍情不可兒戲,他所言之事太過稀奇,未必可信,且待查明再議。”王承業道:“這年輕人恃才傲物,眼中沒有朝廷,且殺殺他的威風。”

他看人是準的,薛白雖然不一定恃才傲物,但眼裡沒有朝廷確實是真的,連李光弼也能感受到這一點;另外,王承業這人傲慢,不遮遮掩掩,說是殺殺薛白的威風,就不會殺薛白這個人。

但李光弼還是道:“眼下是非常時節,薛白年輕熱血,為平叛而奔走疾呼,萬一挫了他的志氣,對府君心生怨尤?”

“一個常山太守逃到河東地界,我拿下他沒道理嗎?!他若真有能耐,守著常山,派信使來遞信足矣。”王承業喝道:“還有,我若真心對付他,不會假你之手,眼下你還不是想放就放嗎?!”

李光弼無奈,指著匣子裡的人頭道:“敵將首級在此,軍情如何還有假?”

王承業沉吟起來,摸著下巴緩緩問道:“你與高仙芝關係如何?”

話題突然轉到高仙芝身上,李光弼一愣,接著明白過來。

若依慣例,高仙芝滅小勃律國一戰的戰報應該是,在節度使夫蒙靈察的英明帶領下,諸將協作,高仙芝領了軍令,千里奔襲俘虜了小勃律王。如此一來,高仙芝得到的賞賜並不會減少,那潑天大功依舊足夠他幾輩子吃喝不盡,還能得到許多人脈。

但高仙芝不那麼做,故意顯得夫蒙靈察就是一個尸位素餐的廢物,安西四鎮唯有他有膽有識,敢為人所不為。故而,在所有人都認為高仙芝壞了規矩的情況下,聖人還是調走了夫蒙靈察,那是對夫蒙靈察的無能的不滿。

現在再看眼前這件事,安祿山一叛,短短十餘日間河北淪陷。而井陘口乃是平叛的最關鍵之地,是連接山西、河北的要道,接下來若戰事順利,土門關一役就是平叛的轉折點。

在王承業想來,如此大功,依慣例首功就該屬於最高一階的官長,也就是河東節度使,怎麼能是一個棄城而逃的太守、一個投降叛賊的長史、兩個侍奉雜胡的賊臣?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李光弼語帶試探,道:“薛白年輕識淺,不知規矩。關於土門關一役的戰報,請府君著人再寫一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