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00章 狡辯

長安,昇平坊,杜宅。

傍晚時分,管事全瑞走進書房,只見杜有鄰坐在那,臉色有些發愁。想必是因如今任了京兆少尹,卻被京兆尹楊國忠壓得死死的。

“阿郎,這是今日的拜帖。”

杜有鄰遞過那一疊拜帖,先看到了劉宴、

他翻看了一會,很喜歡這些人的書法、措辭,再加上他已看過他們的卷宗,不由感慨道:“都是有才能之人啊,門生故舊皆俊彥,方是為重臣者之基石。”

說得彷彿他很懂得當重臣一般,全瑞連連點頭,佩服不已。

“那小人答覆,阿郎明日下午見他們。”

“可。”

杜有鄰說著,翻到其中一封拜帖,卻是驚了一下,道:“此人不行。”

全瑞目光看去,只見那拜會者的名字寫著“嚴武”二字,甚是陌生,不由問道:“阿郎,這位是?”

“薛郎挑來挑去,怎還挑出這樣一個煞星。”

杜有鄰喃喃自語著,把嚴武的拜帖單獨拿出來,想了想,終究還是得見一見對方,但在家裡見這樣一個人物實在是有些害怕,遂道:“你回覆他吧,後日上午到京兆府相見。”

全瑞應了退下,依舊有些疑惑,阿郎對嚴武像是十分忌憚,但不知是為何。

……

杜五郎考中明經以後,已經守選了兩年,今年無論如何也該謀一個官職了。

這日他被阿爺逼著去吏部參加銓選,結果連門都沒進就被擋了出來。

世態炎涼,隨著楊銛死、薛白貶,他們這些楊黨黨羽無人撐腰了,除了去投奔楊國忠的,其餘人大多官途不順。

杜五郎倒是無所謂這些,樂得守不到官職,心情輕鬆地從皇城回到昇平坊。

回到家門時,正有人從杜宅出來,身材高大英挺,杜五郎還以為是薛白回來了,高興地衝上前去。

“薛白!”

來人轉過身來,卻不是薛白,且與薛白相貌差異甚大。

倒不是說這人長得難看,而是他氣質極為銳利。

他二十四五歲左右年紀,眉骨很高,兩條眉毛斜而直,有種英氣過甚之感,生得絡腮鬍,看起來沉穩而老成,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一雙眼,黑白分明,精光四溢。

一見面,杜五郎就被對方的氣勢震懾了,退了一步,抱歉道:“我……我認錯人了。”

“嚴武,字季鷹。”對方叉手行禮,道:“想必你便是杜五郎了。”

“你聽說過我?”杜五郎有些驚喜。

他覺得眼前這位嚴武真是人如其名,威武,也像是鷹一樣銳利。

“我知五郎與薛郎乃是至交好友。”嚴武沒有吹捧杜五郎,有事說事,徑直道:“我雖未見得薛郎一面,他將我從太原府參軍提攜至京兆府法曹,今我到長安,卻聽聞他已外貶了?”

“事情雖然是這樣,但你不必擔心,薛白很快就要回長安了。”

嚴武審視了杜五郎一眼,在片刻的沉思之後道:“看來,南詔叛亂的消息是真的。”

“啊,你竟知道?”杜五郎愈發驚奇,邀請嚴武進宅道:“到堂上說吧,來。”

嚴武回頭瞥了一眼杜宅,眼神有些譏意,因已知杜有鄰是個膽小懦弱之人,遂道:“樂遊原有些酒肆,你我過去邊飲邊談。”

杜五郎不明白為何,總之被帶到了酒肆裡,在雅間坐下。

嚴武不拘小節,挑了一個適合說話的位置,並不理會地上還有酒客吐的殘漬便徑直坐下,招過店家,也不問杜五郎的口味,直接要了酒菜。

“還有,要報紙,凡伱們能買到的報紙都拿來。”

“客官,朝廷現在不讓……”

那店家還在囉嗦,嚴武已遞過兩串錢,以及一個不好惹的眼神。

不一會兒,酒菜便被端上來,托盤下還有幾張報紙。

嚴武指了指報紙,道:“閣羅鳳已經攻下了姚州,以及小夷州三十二城。這消息滿城都在傳,哥奴想壓也壓不住了。”

杜五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讚道:“好酒。”

“薛郎因直諫南詔之事被貶,欲借南詔叛亂東山再起。”嚴武道,“但他忽略了一件事,聖人不喜歡直諫,這與直諫的對錯無關,並不是證明了他是對的就能復官。”

說罷,他再次審視起杜五郎的表情。

只見那張胖臉上,兩條細縫般的眼睛彎了彎,顯出有些神秘的笑意來。

“嚴兄,你說的問題,我還真知道薛白打算怎麼做。”杜五郎道,“好歹我也是春闈五子。”

“你真知道?”嚴武似有些不信。

“我們才不是在逼聖人承認他錯了。”杜五郎道:“就像天寶六載野無遺賢案,舉子們鬧事,鬧的也是哥奴矇蔽聖聽、封鎖言路,哪裡有誰是要聖人認錯的?”

嚴武這才意識到杜五郎看起來雖然傻乎乎的,但並非沒主意。或許是久在那名滿天下的薛白身邊,見的事多,已有幾分能耐。

如此大概也能知薛白之能了。

於是,嚴武問了下一個問題,道:“薛郎若能復官,打算舉薦誰來平定南詔?”

“啊,問我?我自己都還沒守選呢。”杜五郎道,“當然,薛白連我阿爺都能推上京兆少尹的位置,這事他當然能辦妥。但也得他復官,朝廷決定平定南詔再說啊。”

談話至此,嚴武才肯稍稍提及他的難處,他是一個不願輕易把弱點示人的人,道:“我得薛郎舉薦升官,今到了長安,他已外貶,吏部並不給我告身。”

“那你找我阿爺沒用。”杜五郎爽快答道,“我知道你應該去找誰……”

~~

長安城暮鼓又響。

酒足飯飽,杜五郎摸著肚皮回到杜宅,回想著與嚴武的談話,心裡猶十分得意。

“我也能獨當一面了。”

當薛運娘迎出來之時,他便如此評價了自己一句。

但話音方落,只見杜有鄰已板著臉過來,叱道:“與何人去飲酒。”

“見過阿爺,是嚴武,他是薛白舉薦……”

“老夫知他是誰,你隨老夫來!”

杜有鄰臉色不豫,徑直轉回書房,關上門,當即指著杜五郎,叱道:“你知他是何等人便與他去喝酒。”

“阿爺,嚴武一看就很有才幹,薛白從那麼多小官裡挑選出他來……”

“老夫豈能不知?嚴武是嚴挺之的兒子。”杜有鄰撫須嘆道,“當年,老夫與嚴挺之交情亦不錯。”

嚴挺之也是開元名臣之一,在姚崇為相時任右拾遺,在張九齡為相時任尚書左丞,當時張九齡原打算舉薦嚴挺之任相,但卻被李林甫一石二鳥,雙雙排擠出京。

從這方面看,嚴武是個極適合拉攏的對象,與李林甫有不小的過節,且有才幹。

杜五郎只覺得,怪不得薛白會舉薦嚴武。

“那不正好嗎?”

“正好?”杜有鄰道,“但嚴挺之這個兒子,性情有些……不同啊。”

因他與嚴挺之相識,故而知道些嚴家家事,皺了皺眉,開口說起來。

“嚴挺之是老來得子,快五十歲了才有一個兒子,很是疼愛。但嚴武的生母裴氏不為嚴挺之所喜,嚴武長到八歲,遂問裴氏,裴氏答‘你阿爺獨愛妾室阿英’,你可知嚴武是如何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