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六百四十六章 開陣

    陳三秋與晏琢是喜歡將各自佩劍“經書”、“紫電”,當那飛劍使喚的。

    除了各自本命飛劍,兩把佩劍的飛掠軌跡,極其規矩,長劍經書,約莫在那半腰處高度,以陳三秋為圓心,在兩裡地之外,飛快畫出一個大圈,晏琢的那把紫電,則在那稍高一些的尋常男子脖頸處,再畫出一個圓圈,兩把長劍,互不衝突,一旦有妖族憑藉運氣或是蠻力、傍身法寶,僥倖衝入包圍圈,兩人根本不用去管,全部交給寧姚與範大澈去清理,十分簡單直接。

    至於“顧頭不顧腚”的大掌櫃疊嶂,與“吭哧吭哧砍人”的董黑炭,陳三秋與晏啄的這座圓形劍陣,懶得管前邊那兩位。

    反正真要有意外,主持大局的寧姚自會出手解決。

    陳三秋原本還有一把雲紋劍,已經借給了範大澈。

    這些品秩極高的佩劍,都是阿良從大驪王朝那座仿白玉京,借來的好劍。

    只有那把浩然氣,被疊嶂喜歡的那位儒家君子,帶去了浩然天下。

    寧姚又說道:“應該是有埋伏,等下我拖住境界最高的幾個,你們只管放心後撤。”

    跟她平常言語,是差不多輕描淡寫的語氣,不過唯有同樣是女子的疊嶂,才聽出一點蛛絲馬跡。

    寧姚藏著點小小的埋怨。

    疊嶂也是無奈,隱官一脈所有劍修搬去避暑行宮之後,年輕隱官便太久沒有在城頭露面了。

    就連範大澈好不容易躋身了金丹劍修,也沒來喝一壺慶功酒,要知道範大澈第一個想要告知喜訊的,都已經不是好友陳三秋了。

    寧姚環顧四周,戰場形勢,其實並無異樣,反正四面八方皆是密密麻麻的妖族大軍。

    寧姚皺了皺眉頭,剛想要提醒範大澈,先行後撤,然後讓最前方的疊嶂和董畫符,為範大澈殿後,防止範大澈身陷大軍圍困之中,至於她自己,則與陳三秋和晏琢相對慢些北歸無礙。陳三秋有法袍和救命符傍身,晏琢更是天生擅長自保,這兩個朋友,殺敵速度,興許遠遠不如疊嶂和董黑炭,但是殺人與自救之間,會有個極好的平衡。

    只是不等寧姚以心聲言語,就略微驚訝發現那範大澈已經御劍而起,二話不說便主動北撤。

    寧姚有些納悶,什麼時候範大澈如此靈光了?

    不但如此,範大澈還被一個“晃悠悠”御劍而至的少年郎,一次次險之又險躲過妖族大軍的法寶靈器,最終那人一把扯住了範大澈肩膀,笑嘻嘻喊了“走你”兩字,甩開膀子使勁一摔,一腳踹在那把雲紋劍柄上,使得範大澈一人一劍,去勢更快,轉瞬間就給丟到了百餘丈外。

    離場方式略顯狼狽的金丹劍修範大澈,此後御劍極快,毫不猶豫,什麼都不管,埋頭跑路便是了。

    理由就兩個,久違的那聲“大澈啊”,以及來者那句簡明扼要的言語,“還不跑路,想送人頭?”

    與此同時,所有劍修心湖,響起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嗓音,言語極快,“依次撤退,我與寧姚殿後,陳三秋和晏琢居中策應,疊嶂、董黑炭負責跟在範大澈身後開路,我們三方之間,拉開百餘丈間距即可,不可過長,不許太短,對手伏兵極多,我暫時只發現兩處,疊嶂此刻東北方位,三十丈外,範大澈西南方位,大概一百二十丈外,各自留心,對手皆是金丹起步的劍修,元嬰可能性最大,說不定還會有玉璞境劍仙,都小心。”

    “尤其小心對手劍修率先針對大澈,被來一場圍點打援。大澈啊,御劍軌跡,麻煩你妖嬈些,直不隆冬的,對方飛劍一懸停,你是打算一頭撞上去啊?”

    “三秋,晏胖子,隨時準備動用壓箱底的傍身法寶,對方此次伏殺你們,志在必得,死士皆是妖族劍修,絕對不會讓我們輕鬆撤回,記得同時護住範大澈。”

    一貫的絮絮叨叨,婆婆媽媽。

    陳平安只能以最快速度排兵佈陣,更多的猜測,無需多說。

    必然會有兩到三位元嬰劍修死士,隱藏極好,伺機而動。說不定還會有那妖族的玉璞境劍仙,躲藏更深,學那劍仙列戟,能夠全然不顧性命,只求遞出一劍。

    理由再簡單不過,這撥劍修當中,除了新躋身金丹的範大澈,人人屬於蠻荒天下必殺之列。

    寧姚。陳三秋,董畫符,疊嶂,晏琢。

    皆是劍氣長城如今大年份裡的佼佼者。

    寧姚一挑眉頭,看似是有些煩那人的嘮叨不停,實則她那雙天底下最好看的眉眼裡,全是微微漾開的開心、喜悅和驕傲。

    就像那春風微微吹皺的湖水漣漪。

    寧姚身邊,一位身材修長的“少年郎”,御劍懸停。

    她與他,不再僅僅是劍氣長城寧姚,與浩然天下陳平安。

    還是劍修與劍修,一起出現在戰場上。

    萬事開頭難,身邊這個傢伙,喜歡想太多太多,所以做事更是比開頭最難更難。

    但是隻要給他開了頭,那就不用再擔心他了。

    比如喜歡她。

    又比如練拳。

    再比如成為劍修,再成為大劍仙。

    寧姚以心聲詢問:“本命飛劍?”

    陳平安微笑回答:“兩把。”

    寧姚不再言語。

    看吧。

    陳平安自然不會知道寧姚在想什麼,也顧不上去猜她的心思。

    最讓他擔心的事情,是對方死士選擇了隱忍不發,繼續遮掩蹤跡。

    寧姚他們負責的這條戰線,城頭那邊,既沒有後續劍修頂替下城,又需要殺敵最多,鑿陣最快,最早殺穿大軍陣型,最終接近那條金色長河,才算大功告成。

    一旦敵我雙方勢均力敵,剛剛躋身金丹沒多久的範大澈,就會是最好的突破口。

    若是就這樣要求範大澈直接離開戰場,作壁上觀,於情於理都說不通。

    不管如何,陳平安只確定自己的出現,可能已經打殺了一個意外,卻也可能帶來一個蓄勢更大的意外。

    這就像玄參和徐凝的兩個方案,在結果水落石出之前,其實誰都不知道哪個選擇更好。

    最無奈的地方,則在於徐凝的那個方案,一旦被隱官一脈落實,未必一定比玄參的結果更好,但是當時陳平安不願意說這句重話,愁苗是不方便說這個,林君璧則是不敢如此說。

    人算相較於天算,任你不遺餘力千般算計,依舊會給人一種渺小無力的感覺。

    這就是陳平安當了隱官之後,內心深處一個最大的感觸。

    一行人且戰且退。

    疊嶂和董畫符儘量護著範大澈撤出戰場,有寧姚和陳平安位於身後,陳三秋和晏琢沒有後顧之憂,重心還是放在殺妖一事之上。

    寧姚並未祭出飛劍,只是持劍出手,依舊給人一種世間劍術精髓不過橫豎二字的錯覺。

    一劍接一劍,寧姚相較先前的氣定神閒,變得出劍極快,劍氣縱橫,瞬間分屍一大片。

    以至於陳平安御劍跟在寧姚身邊,一時間完全無事可做,剛好更多留心那些戰場上的蛛絲馬跡。

    加上先前兩位露出馬腳的死士劍修,又被陳平安找出一位金丹氣息的妖族劍修,因為無意間被寧姚劍氣橫掃而過,只有這位修士躲避稍快,有一個不易察覺的凝滯動作,甚至為了不洩露身份,對方還故意受了些傷,任由肩頭被劍氣掃落大塊血肉。

    寧姚出劍求快,甚至有些時候會顯得漫無目的,顯然是故意為之,就為了讓陳平安能夠看到更多的細微處。

    當寧姚從破陣最為迅猛、距離金色長河最接近的一撥劍修,不知不覺,竟然反過來變成了距離城頭最近的一撥劍修。

    陳三秋他們對此根本無所謂。

    反正這條線上的妖族大軍,沒人會搶。

    何況也沒誰覺得自己會比其他戰線上的劍修,更慢鑿穿大陣。

    因為有寧姚,如今再有了一個陳平安。

    所有人便覺得這是最天經地義的事情。

    暫時遠離那個危機四伏的意外之後,範大澈欲言又止。

    陳三秋輕聲道:“沒事,別覺得丟臉。”

    疊嶂等人也同樣覺得範大澈是打算率先返回城頭。

    範大澈卻說道:“我境界最低,本事最稀爛,那就讓我來當那個誘餌,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與其大家一直分心,還不如主動破局。”

    陳平安有些意外。

    範大澈望向陳平安,“護陣劍師,怎麼說?”

    陳平安想了想,笑著點頭,“好的。”

    陳平安看了眼戰場前方,戰場上出現了極為詭譎的一幕,妖族大軍攢簇在一條線上,距離這撥劍氣長城年輕劍修百丈之外,竟是一個個都死活不願意前衝了。

    陳平安說道:“我來殿後。你們只管放手出劍。”

    然後陳平安望向寧姚,寧姚也點頭道:“好的。”

    寧姚手中長劍返回背後劍匣歸鞘中,那把劍仙卻出鞘被她握在手中,“我來開陣。”

    疊嶂和董畫符對視一眼,也笑道:“好的。”

    陳三秋和晏琢更是充滿了期待。

    道理很簡單,範大澈與他們並肩作戰,是怎麼個感受。

    那麼陳三秋他們這些年來,與寧姚並肩作戰,就更是那麼個感受。

    因為寧姚一直在遷就、照顧他們這些“天才”,她出劍一事,束手束腳已久。

    最後寧姚補上一句,“開陣極快,別跟不上。”